药瓶子砸到地上,弥漫开一阵诡异的灰色烟雾,在空气中徘徊片刻,就渐渐散去。
阜怀尧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江亭幽确实说过,“别有洞天”里的圣神是宿天门和刹魂魔教都在找的东西,但是他也不清楚究竟什么是圣神。
烟雾还未完全散尽,地表忽然震动了一下。
众人都是一愣,直到又是一下震动,他们才确定是真的地面在震。
土层裂开,缓缓动弹起来……等等,动弹?!
阜怀尧怔了怔,看着那些起伏的土坡忽然动了起来,像是有生命一样……
是真的有生命!因为就在众人的目光都被这不同寻常的动静吸引过去的时候,“土坡”骤然翻涌而起,灰土石块四溅喷落,巨大的尾巴一甩就将厚厚的岩壁砸出深深的痕迹。
齐晏紫呆呆地看着两条时而纠缠时而分开的巨大尾巴舒展筋骨一样甩动着,它们足足有一扇门那么宽大可怖的粗壮,尾巴在这头,依照土坡的起伏,头颅似乎在快要到裂洞中间那段位置上。
——这是两头似乎是神话中才会出现的庞大宽长难以想象的蛇,有着近似金黄色的网格状纹路,因为身体太长而没能将其盘起来沉眠,百年流逝的时间和沉睡似乎并不影响这种本该寿命不长的生物的凶猛,它们如同被激怒一样舒展着游摆着几乎与泥土融为一体的躯体,却有意识似的避开了黄金高台附近。
闻人折傲站在黑衣的玉衡天子旁边,低笑道:“这就是闻人家族的圣神,长生殿的守护神,用无数神药蛊虫养出来的畜生……”
阜怀尧看向他。
在狂蛇躁动的背景里,宿天门的门主长身玉立,身后映着万丈地底的阴暗潮湿,俊挺里带着说不出是邪肆阴鸷,“其实本座一点都不介意在圣神身上取‘血承’之血的。”
阜怀尧的表情倏然骤冷——对方的意思说得分明,这对蛇应该是闻人家族的试验品,但是不知因什么原因而长成了这样庞大又不死的模样,它们以药养成,恐怕早已经算得上是神丹妙药,如果闻人折傲借它吞噬阜远舟二者两败俱伤之后,取蛇血入药,谁能不说这是一等一坐收渔翁之利的好机会?!
“表情这般难看,陛下已经开始不信阜教主能赢了么?”
闻人折傲眼神瞥向那两条合力起来能把一座宫殿绞碎的巨蛇,眉宇之间尽是轻蔑之意。
虽然他不将这两个畜生放在眼里,不过,对于寻常人来说,它们可就是催命的阎王爷呢!
阜怀尧终于收回了视线,却是问起另外一件事,“江先生方才刚去了前面拦截旁人入内,门主却在现在唤醒了贵门的圣神,看来门主似乎打算过河拆桥。”
“过河拆桥?陛下当真觉得江亭幽有当一座桥的能力?”
闻人折傲早就习惯了这个帝王说话的方式了,他不管是开口还是沉默亦或是提出一个好似完全和上一句话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都有着他自己的思量,即使是这个世间最睿智的智者,也永远难以猜测之。
不可否认的,闻人折傲很欣赏他,越是欣赏,越是喜欢看到他失控的样子,期待着这样一个冷静自持到苛刻自己的人会怎么样……绝望到底。
很有趣,不是么?
“特意让一个心有他意的人参与这件事,难道有些事不是非江先生不可么?”
阜怀尧淡淡问道。
“你觉得呢?”
“这一路的机关似乎都是江先生摆弄的,当年闻人家族四大长老所承之职各有不同?想要开启‘别有洞天’,需要其中一家的机关术?”
他记得阜远舟说过,苏日暮之所以能接触机关术就是因为素剑门以打造兵器出名,机关类的书籍却是林林总总浩如烟海。
“或许吧,”闻人折傲并没有正面回答,表情倒是有些耐人寻味,“陛下似乎对江亭幽的身份很有兴趣?”
阜怀尧不置可否,他是觉得江亭幽这个人的身份有些不太寻常的地方,阜远舟那边曾经查到说他是刹魂魔教一个有些脑筋不怎么清醒的老机关师的不记名弟子,但是他的妻子却是慕容桀的秘密徒弟项文雯,不仅在二十年前的风暴中全身而退,更在二十年后的现在一力掀起千尺浪……他参与的事情太多,知道的也太多了,怎么都不应该只是一个旁观者。
“凭你的本事都查不到江亭幽的身份,本座倒是不得不说他却是聪明得紧了。”
闻人折傲道。
对方摆明吊人胃口,阜怀尧自然明白点到为止的进退,淡淡道:“朕亦觉得江先生确实在很多地方能人之所不能。”
“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非这个人不可的,”闻人折傲意味深长道,“本座倒是很想知道,给一个将死未死的人一分希望,让他拼掉所有……然后希望破灭什么都得不到的时候,该是什么模样?”
阜怀尧漠然地看着他,眼神有一种浅浅的怜悯。
闻人折傲却大笑起来,然后轻轻触碰他眼角的嫣红泪痣,“你觉得本座疯了也好,不正常也罢,本座不需要你的理解,”他的语气温柔至极,“不过你再用这种眼神看着本座,本座将把你的眼睛送给阜教主。”
阜怀尧缓缓垂下了眼帘,老僧入定一般。
看着他这般能屈能伸的定力和胆识,闻人折傲目光闪动,“阜怀尧,你说得对,你如果杀不了本座,这世间本座就再无敌手了。”
阜怀尧微微翘起嘴角,是一个冰冷的没有感情的弧度,重复了刚才闻人折傲对他说过的话,“朕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