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剑园中,空无一人……”气息逐渐平缓,江陵将靳清冽的半吞半吐一语点破。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靳清冽怀着无人倾诉的心事陷入了冗长的沉默。
“靳姑娘……”江陵虽然看不见靳清冽面上的喜怒哀乐,却又怎会不知她的一声叹息实是意味深长,“我为寻访靳大侠而来,却不知姑娘磨山此行又是何缘由?”江陵醉翁之意不在酒。
“我……为了一个很重要的亲人……”靳清冽难以启齿,面对眼前落魄羸弱的少年,她断然舍弃了如临深渊的防备戒心,但她依旧选择了谨言慎行的处事准则,“江公子又是为了何事要找靳远之?”
“如此说来,我与姑娘倒是投缘得很。”江陵在病痛之余仍能谈笑风生,“我也是为了一个对我来说至关重要的人。”
“江公子也是为了至关重要的亲人?”靳清冽竟生出了一种同病相怜之感。
“没错……至关重要,却无缘一见的亲人。”江陵苦涩无奈,却仍旧洒脱一笑。
花未全开月未圆,寻花待月思依然。“那一定是公子的至亲……”靳清冽难以置信,自己的恳挚期盼竟与眼前少年的殷切憧憬不谋而合。
“是我的父亲。”江陵娓娓道来,“在我出世以前,父亲便与家人完全失去了联络。在家乡时,我曾听到与父亲同门的长辈提及,父亲与靳大侠曾为挚友。靳大侠更有一柄短剑赠与父亲。父亲失踪多年生死未卜,最后留下的一丝音讯,似乎就是与靳大侠磨山相见……”
“江公子的父亲……也失踪了……”靳清冽相对无言,同为失去了父亲的行踪,她与江陵竟可谓惺惺相惜。上苍不仁,苦海无边,这失明的少年竟然也为了骨血至亲遍寻天涯。
“只可惜,不知凝剑园中究竟有何变故,靳大侠如今又是人在何处……”江陵喟然叹息。
“我并非生长在中原,对中原武林中的人事大多不知,不过也曾听母亲说起靳远之侠名远播交游广阔,不知江公子的父亲是哪位英雄?”靳清冽忆起幼时母亲也曾给自己讲过的江湖轶事,但那些往昔亦早已时过事易。
“父亲他……”江陵略有犹豫,“他叫江峦。”
“江峦……”靳清冽在心中默默思索,她大概是真心不识这号人物。
“哈……”江陵笑得有些为难,“父亲的名号并不响亮,姑娘不知不足为奇。听姑娘说自己并非生长于中原,可金陵雅音说得却是分毫不差,不知姑娘是何方人氏?”
靳清冽粲然一笑:“我虽生于云南,可妈妈祖籍却是金陵人氏,我自然说得中原官话。”
“苍山雪,洱海月,原来是水秀山明的彩云之南。”江陵怡然浅笑,“听闻那里的点苍山雄峙嵯峨,顶峰夏雪银装素裹,洱海映月则是地溺银涛万顷芒然,景色定然与中原风光大为不同。”
“山顶上确实如公子所说,常年积雪炎天不融。”靳清冽自幼于点苍山上习武,却并未曾觉得成长之处的景色如何风月无边,反倒是一路行来的中原风情令她叹为观止。现在经由江陵提及,仔细想来,点苍山上的云雾缭绕长亘百里,也确实是变幻莫测自成一气,与中原景致不尽相同。不过可惜眼前人是个双目失明的瞎子,就算旁人再怎样声情并茂,将世间景色描述得天花乱坠,他也始终是不得一见。靳清冽黯然失色,她无法想象无光无影无色彩的世界是怎样的世界,漆黑一片的世界,便是这可怜的少年的世界。
“江公子呢?江公子又是哪里人?”靳清冽显然对这个初次见面的少年好奇心起。
“我生于江陵,因而以地为名。”江陵笑意安然。他也曾听董叔叔谈及自己的身世,母亲诞下他后便即离世,只留给他父亲的一柄短剑。
“果然是如此!我就说江陵这二字怎会如此熟悉。”靳清冽旷若发蒙,原来似曾相识之感由来于此。再看江陵面色似是有所好转,于是起身笑道,“江公子,正午已过,我想我们也应该继续下山了。”
“靳姑娘说的是,却是我耽误了姑娘的行程。”江陵面露愧色,从容起身。
“江公子如此客气是做什么!”靳清冽语笑嫣然,一面轻轻执起江陵手中紫玉竹杖的一端,“我执前端,江公子执后端,下山是否会容易些?”
“如此,便有劳靳姑娘了。不过姑娘大可不必用公子之谓称呼于我,我并非大富大贵官宦王胄府上的公子,也不是江湖巨头武林霸主门下的子孙,你贯于我如此称谓我反而会怕折寿,姑娘还是直呼我的名姓,就叫我江陵吧。” 江陵依旧谦逊有礼,可后半句话,却又有些玩笑诙谐之意。
靳清冽闻言噗嗤一笑不再接话,似乎暂时忘却了深埋心底的苦闷烦忧,引着江陵继往山下而行。一路行来,半山已过山势愈低,道路也渐渐平缓了许多,过不多时,二人便已将行至山脚。
“江……江陵。”靳清冽终是改口,边行边道,“你下山之后有何打算?”
靳清冽本以为江陵很快便会有所回答,谁知等待良久身后却依旧未能传来只言片语。
“江陵?”靳清冽不禁停立道中回首相望。江陵耳际微动却在凝神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