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意将水端到门口倒掉,红绡又递过来一个食盒,“里面备了些吃食。”
绿意点头接过,复又回到产房里。
又经过半个多时辰的折腾,一声嘹亮的哭声终于从产房里传了出来,杜夫人双掌合一,道了声,“谢天谢地”。
谁料,她还没庆幸多久,稳婆惊慌失措的声音忽然从产房里传来,“大奶奶血流不止,恐是血崩之兆。”
“快去请大夫!”再众人怔愣之时,莫熙宁已快速作出指示,而待她们反应过来,莫熙宁已经抬步,跨进了产房。
杜葭硬撑了这么久,不过是等他进来,当面问一声为什么。
下身的血流正在带走全身的力气,她能感知到自己的虚弱,即使嘴里现在含着姜片,却连吸的力气都没有。
听到有人在床前蹲下,她费尽力气睁开双眼,在看见莫熙宁翘起的唇角,正一脸戏谑外加仇恨地看着她时,明明已经有了心里准备,还是忍不住心冷如灰。
“为什么?”无神的双眸骤然变得璀璨明亮,宛如人死前的回光返照,迸发出各种发杂的情绪,憎恨,厌恶,以及不甘。
就连声音也宛如八十岁的老太天,嘶哑低沉,仿佛暮色里老和尚有气无力敲在钟上的回响。
她自问嫁给他这四年多来,尽心尽力做着一个贤惠大度的好妻子,她就然从他眼力看到了仇恨?
一种多么可笑的情绪!
她究竟是哪里做得不好,招他恨了?
莫熙宁看着产床上一身狼狈,也是自己曾经爱了一辈子的女人,这些年来压抑在心底不断发酵的怨恨,忽然间便如泄了气的皮球,消逝地无影无踪。
这些年来,他做着和上辈子一样的事,处心积虑地将她娶回家,变着法子冲,为了她甘心做七皇子麾下一条走狗,也不过是为了这一刻,给她身心上致命一击,让她也常常那种被挚爱所伤的滋味。
然而,终究他们的感受是不一样的。
因为自始至终,杜葭对他都是虚与委蛇,她心心念念的都是那个囚在狱中,前途一片惨淡的陶玉钦。
“你不要担心死后会寂寞,他也活不了多久,希望你们在地下能够做一对幸福的夫妻!”莫熙宁嘴角噙着冷笑,满是讥讽地看着她。
“你!”杜葭不甘地朝他伸出一只手,却只到半空,就无力地掉了下去。
“葭娘!”莫熙宁哽咽出声,在杜夫人踉跄着进来时,正用手阖上她的双眸。
大夫尚未赶来,杜葭已没了声息。
杜夫人拿帕子捂嘴,流下两行热泪。
女儿还这么年轻,竟没趟过生孩子这关,就这样去了,她身为母亲,怎能不痛彻心扉?
然而显然有人比她更痛。
莫熙宁抱着杜葭慢慢冷却,变硬的身体,将头埋在颈窝处,压抑着哭声,双肩不住地轻微颤抖。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动情处。
杜夫人瞧着女婿这副模样,忽然极重地叹了口气。
“夫人节哀。”四个稳婆中资历最深的那个,深吸了一口气,走上前,神色凝重地道,同时将手里抱着的孩子,往前送了一步。
她们都是杜夫人精挑细选出来的,接生经验丰富,此刻面上亦是一片疲惫之色,显然也尽了全力。
“呜哇!”
孩子的哭泣声暂时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杜夫人拿帕子抹干脸上的泪,瞧了眼稳婆手里抱着的孩子,面上果真带着一丝青白,瞧着不太健康的样子。
杜葭这胎胎位有些不正,杜夫人事先便已知晓,现今瞧着孩子着光景,只怕是她拼着性命不要生下来的,又觉得心酸。
莫夫人也拿帕子抹眼角,上前去瞧孩子。
稳婆勉强挤出一丝笑,“是个哥儿。”
“谢天谢地,熙宁总算有后了,可怜我的葭娘,这般年轻就去了。”莫夫人瞬间红了眼眶,声音里也带着哽咽。
杜夫人也跟着哭起来,奶娘颇有颜色地接过孩子,才让稳婆松了口气。
“亲家母,葭娘是个好媳妇儿,谁也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您要保重身子。”莫夫人哭了一阵后,擦掉泪,转过来安慰杜夫人。
杜夫人点了点头,看着痴痴凝望着杜葭的莫熙宁,再次深深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