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北易闻声思虑,问道:“卿卿喜欢这样的,那便拟作怀君好了。”
连月阳眉眼略弯,便戏谑道:“陛下的心呀,可是偏着的。如今珍妃娘娘这一儿一女,是如君怀君,岂不是坐也思君、行也思君。”
慕北易哂道:“静昭容爱说笑话。”
这自然是明明白白的恩宠,薛楚铃梨涡浅陷,盈盈起身便回礼,口中说道:“多谢陛下恩典。”
扶风郡主见得身侧男人与薛楚铃几句往来,不快俱写在了脸上,只气呼呼叫的宫娥来:“快将那桃肉糯米素与米花脆糖取来给陛下奉上,还有新收的甘露快给陛下沏茶。”
如此慕北易又抹不过扶风郡主的面子,将那腻甜的脆糖用了两块,才从袖中抽出了一张黄皮子的账目:“今日本有一事,要说与诸位爱妃来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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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獒子
那一本厚厚的黄皮子账本不是别的,是六宫仆役一月的用度细目。慕北易抛给薛楚铃:“你念念。”
“是。”薛楚铃酥白的手接过,随意翻过一页,婉转出声道,“三月廿三,司膳,入精米十石合五百钱、包谷四十石合十两、入稻米四十石合二十两、入香芹一千五百斤合五两、入腌菜一千斤合五两、入肉鸡二百只合十两、入肉鸭一百只合十两、入豆腐六百斤合四两、入鲜枇杷一百斤合三两、入肉排九百斤合十八两、入香辛料一百斤合二十两、入山椒五十斤合二两、入鲜鱼八百尾合十六两、入咸鱼二百尾合二两又五百钱、入糖渍果子二百斤合十五两、入蜂蜜酱百斤合五两、入野菌菇二百斤合一两、入白面一千斤合五两,入黄面二千斤合四两、入干晒扇贝一百斤合十两、入山枸杞百斤合三十两、入冰镇元贝五十斤合二十五两、入野松茸二十斤合四十两,入野鹿金筋十斤合四十两、入短白竹荪二十斤合二十两、入雨后猴头三斤合十两、入海鱼骨十斤合三十两、入狸唇五斤合三十两、入血珍燕窝五十斤合五十两、入云香信五十斤合二十两。”薛楚铃读罢,瞧容色是颇为震惊。
“这便是一日六司之中司膳所出账目。”慕北易凝色,“可有人计出几何?”
枕春早就听糊涂,只觉得脑仁一疼,连忙拿袖子掩面找茶来喝。
“一日合出四百六十一两。”柳安然清脆端庄的声音缓缓传来,“月合出一万三千八百三十两,季合出四万一千四百九十两,年合出十六万八千二百六十五两。”
众人听得俱才觉得惊骇。宫中掖庭下辖六司,仅仅司膳一类,一年出用便近十七万两白银。乐京之中,贵族嫡女都是要学主中馈的。薛楚铃身为庶女,嫡庶有别或没学过,故而听闻如此大的开销颇为吃惊。
枕春自幼不大用功,远远不如柳安然有嫡女的尊贵风范。眼下听得柳安然款款说来,心中亦是钦佩,不觉暗暗点头。
慕北易颔首,深深看得柳安然一眼,语气却深重起来:“后宫一年出入千百万两白银,却无摄理监管。如今自庶人薛氏落罪,款项之中深浅水分,各位卿卿心中可有计较?”说着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朕要养新的兵府新的军队,不能再如此无所顾忌。”
“表哥……”扶风郡主便再是没眼色,也知到了要紧时候,忙起身回道,“不若裁剪用度,削减宫娥内侍们的份例,便算得是……是那个……节流了。”
薛楚铃闻声轻轻摇头:“荣妃您是郡主之尊,或不知下头的门道。下人们虽是侍奉之人,却亦有脾性的,贸然裁剪用度怕是不妥当。”
扶风郡主嘴角一瞥,轻蔑道:“本宫是郡主嫡女,焉需知道那些下人的门道?”
“陛下、二位娘娘。”柳安然款款起身,行了一个端庄无比的礼,“臣妾在闺中曾与母亲学过主中馈,旁的倒不曾精通,只知道一个理儿。但凡大族高门,都不可贸然缩减份例,若要周转,开源便是节流。既官宦人家使然,想必掖庭亦然。后宫黄白用度,若要缩减,臣妾倒有个法子。”
“熙昭仪说说看。”慕北易道。
柳安然上前两步,伸出一只柔软玉白的手,轻轻拨算:“方才臣妾闻听珍妃娘娘念读账本,其中扇贝、竹荪、猴头、鹿茸、狸唇等珍馐食材便占去二三成用度。这山海八珍,量小价贵,最容易层层克扣。反观之,宫娥与内侍们平日多用的包谷、黄面、白面数千斤之合还比不上几十斤血燕窝。故而,裁剪宫人用度,不若彰节俭之风,先小裁剪主子们用的珍馐。只需裁一点点,便抵挡宫人裁大半了,这不正是开源?”
扶风郡主听得便有些不乐意:“平日里本便没有什么消遣,好吃好用的都裁剪了,那日子还有甚么有趣?”
柳安然莞尔一笑:“六宫的宫人太多,譬如司纸张丹青的,还有种花草树木的,更豢养宠兽畜生的。既是有这些乐趣,便应该都玩赏起来。往后缝节庆,可以多办赏花会、鉴画会,或是平日里在宫中养鸟雀。如此清白的消遣,岂不好过奢靡酒宴?岂不是好过赌博斗钱?”说罢盈盈朝着慕北易拜身,“如此一来,宫人们也各司其职。不论司文房的,还是司花草的或司雀鸟的,都履其职,各有出头的日子。这样对比之下,司膳便也算不得最好去处,下头的人也不会费尽心思来层层克扣,行暗通曲款之事。”说着垂下眼睑来,“大抵宫中女子总是闲暇,有些耍的便好了。”
“你说的这些……”扶风郡主撇了撇嘴,还想再说什么。她眼睛一转看见慕北易在颔首,到嘴的话便成了,“还有些道理。”
“熙昭仪主中馈的法子,倒有些道理。”慕北易撑额,难得赞道,“所谓治大国若烹小鲜,摄理掖庭与主持中馈都是同一门学问。你既说得如此头头是道,朕则令你先整治一番司膳。照你说的,以小裁开源,倘若有成效,往后便用你的法子来。”
这便是说的很大的赞许了。如今虽只是暂摄司膳一门,倘若做得好,或可将六司的管理职权纳入囊中。柳安然性子刚烈端正,绝不是为贪图贿银而行隐秘事之人,但六司的职权在手,自然是走在了摄理六宫的道路上。枕春替她高兴,远远笑着看她。
柳安然却未看见枕春,只埋头谢恩。
寒食节过三日,天气将暖,柳安然便着手安排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