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珠到了清宴园时,梁王已经到了,正立在望乡台上,捧着什么东西与太后说着话。
苏明珠走到近前时,只听见一句:“常说长嫂如母,臣弟自幼都劳您照料,且臣弟又无家室,留之无用,这九凤衔珠金丝冠本就是国母所用,也唯有太后您才配得上。”
又是只有您才配得上?这话听的很有些熟悉,苏明珠挑了挑眉,还说什么长嫂如母呢,先帝又多厌恶这个幼弟满宫里谁不知道?太后娘娘在先帝手底下活的谨小慎微,一点棱角都不敢有,谁敢去照顾你一个不尴不尬的小亲王?
苏明珠一面屈膝见礼,一面越发佩服起了梁王这厚如泰山的脸皮。
听到她来的动静,一直在一旁面无表情的赵禹宸终于露出了几分温和松快之色,亲自起身,伸手去扶了她起来。
当真旁人的面,苏明珠也作出了十二分的婉约,娉娉袅袅的谢了恩,这才顺势起身,站到了梁王的对面。
虽然口口声声说着梁王的面皮厚的惊人,但单从面上,却是丁点儿看不出来。
梁王已是将近而立之年的岁数,在大焘,这个世俗对许多人来说都已是过了半辈子,但放在梁王的身上,却是竟是几乎毫无痕迹。
他身上有着皇家的闲散安逸,气定神闲,却并无纨绔子弟常见的轻浮骄奢,见之可厌,一声鲜亮的宝蓝单袍穿在身上,只衬得他蜂腰猿背,乍一眼瞧去,还如少年一般身姿挺拔。
除去身材,乌发齐整且浓密,眉舒目展,鼻直口方,俊俏里带着三分正气,整个人站在那,眸清似水,干干净净的,光风霁月一般,在这么一副好皮囊的衬托下,连说出的话都显得分外的诚恳。
简而言之,这是一个一眼看去,就觉着十分靠谱,可以叫人信赖的成年人,任谁瞧着,也不会觉着是在有意碰瓷。
看见苏明珠后,梁王的眼眸一亮,将她从上到下的打量了一遭,分明是这样失礼的目光,放在他的身上,却并不觉得下流,只是一派纯粹的欣赏之意,连声音里都带了十足十的诚恳:“多年未见,苏姑娘风采更胜从前。”
这幅自然且真诚的态度,活像他们两个乃是多年未见的旧人似的!
苏明珠微微蹙眉,不易察觉的退了一步,一旁一直盯着他们二人的赵禹宸便挺胸近前,有意沉了面色:“明珠乃是朕的贵妃,皇叔虽为长辈,也不该这般失礼。”
梁王闻言,这才笑着拱了拱手,虽是在对着赵禹宸开口,目光却仍旧看着苏明珠,声音是钟埙一般的醇厚低沉:“臣观娘娘仙露明珠,风流烂漫,一如从前,并无久居深宫的沉郁之色,既惊且喜,竟一时忘情,还望陛下恕罪。”
虽然明知对方是在故意挑拨碰瓷,但架不住梁王这模样太过可信可靠,且这一番夸赞多多少少有些正戳中了她的心事,再配上梁王那明镜水波似的郑重双眸,饶是天生敏锐的苏明珠,一时之间竟也生出了些几不可见的叹息与迟疑。
一面明知他是不怀好意,一面却又很难对其生出恶意,这称得上是梁王独一份的本事,也难怪他二十多年来都蜗居景山,一朝回朝便闹的沸沸扬扬,从者如云,除了他暗地里的手段,想来也和这般叫人难以推脱的高明“碰瓷”手段,脱不了干系。
赵禹宸一直紧紧盯着梁王与明珠的交流,听到这句话后眉头却皱得更紧。
什么叫没有久居深宫的沉郁?好像明珠在这宫里就合当郁郁不乐似的!
虽然心中这么想着,但赵禹宸这些日子与苏明珠的日日相处还是有些用处的,他也仿佛察觉到了身旁明珠的动摇,心下隐隐更泛起几分不安,当下面色更沉:“既是一时疏忽,日后便该当心。”
梁王释然一笑,拱手应诺,这才又发觉手上的锦盒一般,重新向着方太后转了过去,这次却是径直将锦盒放到了太后的贴身大宫女半屏的手上:“太后千万收了才好,不然臣弟实在是难以安心。”
梁王乃是文帝最是偏心的老来子,其内库里压箱底的宝贝,临去之后几乎都留给了当初还不懂事的小梁王,一国帝王的一生积累,自然是件件讲究,无一不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珍奇。
便如同此刻这盒内的凤冠,点翠为底,金丝镶边,中间密而不乱的镶嵌着各色玉珠宝石,组成了一只燕燕于飞的彩凤,彩凤口中衔着一串雀卵大小的夜明珠,个个都是一般的大小,莹润饱满,日光之下,五彩斑斓,直晃的人心头发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