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孟寻与谈夜之后,我就发现小错正在房间里雕刻那个用来引出穿穿的八荣八耻木牌。
虽说人人叫他小错,但其实他是个很少犯错的人,他当伙计比我当老板要成功的多,因为我吩咐下去的每一件事,哪怕很简略很无辑,他也能把背后的用意自己琢磨明白,然后去做得尽善尽美、无可挑剔。
这次他雕刻,也犹如名家巧匠,取了上好杉木块儿,下刀如蕴力万钧,用漆似凸筋衬骨,笔锋之间勾连挂带、流水行云、肥瘦精扣,可以说是每一个字里裹藏的文化底蕴,都足以吊打我个十来八回。
所以我们从当初的敌人成了合作的对手,又从对手变成了互相依赖的朋友,就是因为——有他在真的很放心。
可是我在旁边看着听着,脑子里职业性地飘出了一些推理和思绪。
已知那位穿穿是魂穿成了一个大人物。
已知这人还来到了明山镇附近。
可明山镇这么地偏路寡的边陲之地,能有什么大人物?
镇子里的地头蛇被我在三年前清了个干净,隔壁几个镇子的大人物我也两只手可以数的清楚,没听说过他们有什么生病啊落水啊或者一夜之间性情大变啊的消息啊,这些人怎么看也不像是被穿了的样子啊。
那会是什么外界的大人物来到了明山镇?
如果真有一个大人物来到这附近,即便没人知道他来了,也必定会引发一系列的势力变化。
请仔细回忆一下,最近明山镇附近最大的新闻变故,是什么?
这变故又和什么势力有瓜葛?
我忽的心头一震,胸腔像被一个异常尖锐的可能性给戳了一戳,好像两只肺里含着的空气一下子少了一大半,身上的血也凉了五分。
不会吧?
不会这么离谱这么巧吧?
要真是我想的那样,那个倒霉穿穿应该就是成为了那个……
小错眼马上就要完成八荣八耻的木牌雕刻了,他整个人沉浸在一种艺术创造的氛围当中,我忽面色一变,阻止道:“等等,先别刻了!”
小错茫然抬头:“可是我刻得不妥?”
我擦了擦额上冒出的寒意,断然道:“你刻得没什么不妥,是我想得不妥,我们根本就不应该刻这个东西……”
我说了三句话,可小错似乎读懂的是我没说的话,立刻默默把木牌收了起来,然后毫不犹豫地拿了刀子一推,把上面的痕迹全给抹了。
他什么都没问,只是以平和的目光看着我,因为他比任何人都相信我的判断。
而我也解释道:“让你白忙一场是我不对,可我想了想,我们不应该引这个人出来,这有很大的风险。”
小错疑道:“这个人可能对聂哥不利?”
我想了想,斟酌着用词:“这个人未必想对我不利,可是他背后的势力未必不会对我们不利。”
小错想了想,坦然笑道:“好,今天就当练习雕工了,出了门,这段话我就会忘了。”
他如此利索,我只问:“你不想问我这个人是谁?也不问我为什么忽然改变了引他出来的想法?”
小错只笑道:“聂哥判断形势时从未出过错,如果你觉得不该引他出来,那肯定就不该引他出来。至于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他是谁,也许是因为时机不对,也许是因为就连你自己也不确定——那个人到底是谁。”
我感觉自己的心思被他摸个透透的,整个人有一种通透又清宁的平静感,便拍了拍他的肩,温和一笑道:“那接下来,我们挂牌休息三日,我负责养伤三日,你负责给自己放个假,好好去玩吧。”
小错疑惑道:“啊?我在聂哥身边,还需要放假吗?”
“你要当我的影子,自然无需假期。可是要当我的朋友,你得有自己的生活啊,这三天自己去玩吧,不用担心我的。”
小错,也就是曾经的接星引月阁杀手陈影绰,有点为难地看了看我,好像我给他放的假不是假,而是干活加班。
接下来这三天,我是真的吃饱喝足养伤休息了三日。
第三日,小错在外面听戏,我在院子里一个人坐在躺椅上晒月光,不出意外地迎来了一个熟悉的白影。
阿九同学。
他出没时还是那么无声无息,嘴上带着的笑仍旧是那么标准和流水线,甚至连姿势都和上次一模一样,出场设置是不带任何改变的。
我懒得起身,只看着月光之下近乎透明的他,又瞅了瞅地上,发现这光秃秃的土地上,只有我的影儿、树的影儿、椅子的影儿。
可就是没有阿九的影儿。
可真够阴间的。
阿九只笑道:“你挂牌休息三日,看来是准备好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