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贺昶正在后堂,他今早听说医馆里面来了个棘手的病人,闹了一夜让医馆里的人都不得安宁,就想着过来瞧瞧,他虽不懂医,但毕竟这偌大一间被父亲分作由他经营,所以也得过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那病人据说来的时候两只眼睛肿的似核桃,红通通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龇牙咧嘴的喊疼,来了之后更是在地上打滚儿,几个郎中都近不了他的身。
当问及是怎么弄成这个样子的时候,那人以及陪他来的几个都支支吾吾,怎么也说不清楚。
等贺昶赶来的时候才发现要说那人的眼睛像核桃实在是谦虚了,那人可怖的模样让他想起了每年过年时门口贴的目眦欲裂的门神,两只眼睛像是随时会掉出眼眶一般,肿的不成比例,仿佛能占据一张脸的大半地方。
这会朱郎中见少东家来了,几句话说了大致情况后,就让手下几人将他手脚按住,打算拔开那人眼皮看看究竟。
梁珏就是这个时候走进来的,他脸色非常不好看,隔着老远都能看见他眼睛下面的青灰,整个人虽身着常服,甚至全身都未有任何饰物,但整个人散发出的强大气势是压倒性的,他不笑的时候往那里一站威慑力陡增,未发一语,就能让人感到他有着掌握一切的威严和气势。
他盯着贺昶,贺昶也看见了他。
这里只有贺昶知晓他的身份,僵持一瞬后,他微一侧身,对着梁珏拱手道:“公子,有何贵干?”
梁珏未答话,甚至没瞧他一眼,不知道为什么,却盯着塌上那个哇啦乱叫的人皱起了眉头,还往前走了几步。
莫名地,贺昶觉得有些大事不妙的感觉,走过去轻扯了下他袖子:“公子,这里不方便说话,要不……”
瞬间梁珏像是条件反射般,迅速将胳膊抽了出来。过了这么久,他依旧不喜欢和人近距离接触,唯一可以靠近他的只有闻清澄。
只见他俯身下去,问那个躺在塌上挣扎的人:“你身上这个味道是哪来的?”
原本并未留神,随着梁珏冷声的问话,贺昶轻嗅了一下,这才发觉空气里除了腥甜的血气,确实弥漫着一种淡淡的甜香,这个味道极其不常见,好闻却不腻人,像是小时候到了秋天,站在梨树下时才能闻见的味道,甜丝丝的,半天都能留着回味。
这确实有些蹊跷了,贺昶眯起眼,要说眼前这个五大三粗的人会使熏香,他头一个不信,可那股子梨木香又确实是那人身上飘出来的。
也不知道那山匪是痛得难受还是根本没听见梁珏问话,并未回答。
梁珏一把揪住那人衣领:“他人呢?是不是你们把人藏起来了?”
贺昶感觉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突然想起这个味道曾在闻清澄身上也闻到过,所以梁珏很有可能是把这个山匪当作拐走他伴读的人了!
“那个……公子,你听我说。”贺昶绕到梁珏面前。
“让开。”梁珏只对贺昶说了两字。
这时医馆里的所有人都看向了这里,此时的梁珏整个人就像一柄锋利的剑,靠近他的人都会被那股尖利刺伤。
贺昶之前见他的时候也觉得梁珏不好惹,他对着闻清澄的时候虽也是不苟言笑不多说话,但整个人确是深沉而稳重的,绝不是这样,透着下一瞬就要爆发的狠厉。一时间周围人都感觉到了,这位太子现在并不是在问话,而是根本想要弄死眼前这个人。
全场噤声,有几个人悄悄交换了一下眼神想知道这位不请自来的的高俊公子究竟所为何事,干嘛偏要跟一个病人过不去。因为梁珏比在场所有人都高,发狠时额角的青筋凸起,独独眼神里的寒光就足以让看到的人都吓破了胆。
但唯独被钳住衣领的山匪看不到这骇人的场景,他疼得难受,又被提溜起来,顿时火气就上来了,凭着一股子蛮力愣是推开了梁珏:“哪来的不长眼的,给你爷爷我松开!”
贺昶只觉喉咙里干燥得要命,有一种泰山崩于前而束手无策的无力感。
只见梁珏微微直起身,没说话,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就此罢休的时候突然抬手,然后闪电般的速度一记铁拳狠狠砸在了山匪脸上,那人毫无防备就一口鲜血直喷出去,溅了周围几人一身一脸,紧接着又被梁珏一脚踩在脚下。
“没听见问话吗,人呢”?”
为了尽快息事宁人,贺昶又一次走到梁珏面前压低声音说:“麻烦公子给我几分薄面,有话好说。”
梁珏抬眼,只见他锋利的眉眼几乎被压在了一起,带着冷漠和狠厉的神情凝在额前,让贺昶看在眼里只觉心口一阵发凉,这里只有他知道梁珏为何而来,又为什么是这个反应,他原本还想替闻清澄瞒着梁珏,但为了避免发生更大的争执,他只好放弃,用只有两人的声音说:“我知道他在哪,求你先把人放开。”
像是过了很久,梁珏看着贺昶的时候仿佛在确认他话中的真假,然后终于抬了脚。这一会功夫那山匪的胸骨已经被梁珏生生踩断了两根,躺在地上嘴里吐着血沫。
“人在哪?”梁珏单刀直入,他仅有的一点耐心已经在这几天里消耗殆尽,他只想知道他的人,他的伴读,那个与他朝夕相处耳鬓厮磨爱他爱到死的闻清澄到底去了哪里!
“是他自己要走的。”贺昶说得艰难,说出来的时候觉得自己都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