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四口,除了最小的一个,都是恨恨的望着那个女人。
那女人年轻不大,二十多岁,大概是从小就开始劳作,皮肤略显粗黑,头发枯黄,没有多少光泽,眼睛是单眼皮,不算大,可却透着股戾气,曾文秀看着这女人眼中一闪而过的怨毒,对她暗暗留了心。
掩住嘴,吴氏热乎的说着:“哟,看嫂子说的,我这不是听我当家的说嫂子得了个女儿,这才急急的想着来看看侄女的!”
宁氏不客气的冷哼一声,感觉到怀里的女儿扭了扭身子,小脸雪白,更是映衬的那滴血珠显眼,她心头疼的一扯,连搭理也不想搭理那女人,吩咐大儿子:“去,给娘把帕子沾湿了,用热水,快点拿来,给妹妹擦擦额头。”
程志高皱了皱眉,看看妹妹,点点头,然后对只有四岁的程志远使了个眼色,得到他回应后才走出去。
吴氏缕了缕头发往前走了一步,状似惋惜的接着说:“嫂子啊,说来真是不巧,呵呵,我刚走进房门啊,就看到你家囡囡从床上打着滚的落了下来,我的心啊,一下子提了起来,急忙冲过去要接住她,想着就是摔断我的腿也不能让孩子碰着,可都怪我这腿脚慢了一步,孩子还是落到了地上,蹭破了点皮。不过,这也不怪远小子不会看孩子,他毕竟还小,还是没留意到这些事。”
“娘,不是的,不是的,妹妹在睡觉,很乖的,都不动弹一下,我在一边看着她,都是婶子……”程志远听到婶子在这里胡说,气的握紧小拳头,拉着娘亲的衣襟就辩解:“婶子说要看看妹妹,刚抱进怀里就把妹妹往地上扔,幸好哥哥从外面赶过来接到,要不然,呜呜呜…………”程志远毕竟还小,说到这里,呜呜的哭起来。
吴氏脸一僵,干巴巴的笑,用袖子蹭了蹭眼角:“嫂子,小孩子没看清,你可不能冤枉我啊,我是照着我家大贵的吩咐来看看侄女的,这不,还带了些东西来,都是给你补补身子的,好能多点奶水。”
宁氏手上的青筋毕露,被她抱在怀里的曾文秀被勒的不轻,赶紧动了动,宁氏这才恍然回神,看也没看她带来的什么,哑着嗓子冷冷回道:“多谢弟妹费心,孩子摔了,我也没时间接待你,你还是回去吧。”
“哪里哪里,嫂子不用客气,孩子要紧,我等下就回去给大贵说,孩子好的很。”吴氏临走经过宁氏身边时,还欲伸手表达一下亲昵捏捏孩子,宁氏也不客气的往后退了两步,硬声说:“弟妹慢走。”
“娘,给你。”程志高拿来一块沾了热水的布递过去。
宁氏接过来坐到床边,轻轻的往女儿的额头上放,小心的蹭了几下才开始擦拭,擦着擦着就掉起泪来。
这个吴氏是程大满的弟弟程大贵的媳妇,为人刻薄,而且程大贵本人又是个好吃懒做的性子,这几年更是迷上了赌博,整日不事生产,倒在赌窝里,而吴氏把女儿扔到地上的原因却不是这么简单。
很久以前,宁氏还没嫁过来时,吴家和程家的老一辈在喝酒时随口一说,决定结个亲家,也没具体定下来哪个,而吴氏在同村好友的怂恿下,竟然跑来看,结果就看到了程大满,看着长相憨厚又踏实的程大满,吴氏自然是满心乐意。后来的事情就比较复杂了,宁氏嫁给了程大满,而吴氏就顺着排行和年龄嫁给了和她差不多大的程大贵。
而这一切,宁氏也是后来才一点点从别人的口中得知的,可她也没有办法,平日里只要是顾及到大面上,她都忍让着,可是今日…………
曾文秀见宁氏眼泪不停往下掉,她不能劝慰,只得伸出手依依呀呀的叫起来,宁氏看着女儿摔破了头也不哭,自己倒在这里哭个起劲了,赶紧擦了泪,抱起她来哄着:“乖囡,乖宝,都是娘的错,摔的疼不疼?回来让爹爹看看,看看就没事了,哦,哦,哦,睡觉咯!”
曾文秀见自己的目的达到,在宁氏温暖的怀抱和一起一伏的颠簸下,放心的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朦胧中,听到有争吵的声音传来,曾文秀没有睁开眼,继续听着。
宁氏的哭声嘤嘤的传来:“我怎么受委屈都行,我都能咽,都能忍,可她不该把主意打到孩子头上,孩子有什么错,退一步来说,我又有什么错了,让她就这么一直针对着,你没见囡囡的头上的血,当时都糊住了半个脸,孩子吓的都不会哭了,二小子都哭的哇哇直叫,可咱闺女都没吭一声,你说说,我这个当娘的能不难受么?这比挖我的肉还让我疼啊!!”
程大满长长的叹了口气,头恨不得埋进膝盖里:“我明天过去跟大贵说声,让他管着点。”
“管,哪里管的到?再说大贵还乐得她有事做,这样就不用管他赌博的事了,你给他说,让他媳妇以后不要踏进我们家门一步,休怪我不客气。”
“嘘嘘,你小点声,孩子还睡着呢。”
“我今天就不小声了,你不说也行,我明天一大早就去说,我反正是不会捡好听的说的。”
“你,你这婆娘……”
“你怎么说都行,为了孩子,我啥都不管。”
“哎……我去,我去,我明早就去。”
两口子在一起又说了好久的话,曾文秀在床上迷迷糊糊的听着,知道娘为了自己逼着爹去跟自家兄弟和兄弟媳妇闹僵,心里偷偷的笑,真好,亲人这么疼爱自己,尤其是看起来温柔的娘亲为了自己也可以这么泼辣。想到此,就连那个吴氏把自己摔下床的事也觉得无所谓了。
小婴儿的日子是很无聊的,好在可以睡觉,而且从不曾失眠,吃了睡,睡了吃,偶尔清醒时,可以睁着眼睛跟哄着自己的人啊呜两句。
曾文秀不知自己的爹到底有没有去给自己的亲弟弟说让他媳妇不许进这个家门的事,但她知道,古代人不像现代人之间这么冷漠,他们尤其重视亲戚之间的这种血缘羁绊,大概就是所谓的打断骨头连着筋,再加上这个爹爹带着几分憨厚和实诚,肯定不会把话说绝了。
生下女儿大概有两个月之后,宁氏的月子算是做了个彻底,看着身体健康气色红润,皮肤白白嫩嫩的女儿,她跟程大满商量了之后,第二天一大早,带着两个儿子一起去了寺庙。
程大满还在做着帮工,赚两个零花钱,也就没跟着去,临出门前,叮嘱着大儿子一定要好好照顾他们娘三个,才放心的去做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