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尖溢出丝丝的血,汇聚到一起,顺着霜寒的刀面,一点一点涌现于梁鹂的指尖。她的指尖,缓缓传来粘稠而温热的触感。
随着手指尖那一滴血珠落下,梁鹂也终于停止了将刀刃向殷予怀身体中送的动作。
此时,殷予怀唇角已经溢出了血,满眸都是抑制不住的苍白。梁鹂冷漠地看着,握住刀刃的手一紧,在要将刀刃送进去的最后一刻,停了下来。
她的声音很轻,又很冷:“殷予怀,有趣吗,与其寻别人杀你,不如我来?只是我很少杀人,会让你折磨些,不过,想来我们的殿下,也不太在意就是了。你又在意什么呢,殷予怀?”
从刀尖散开的疼痛让殷予怀的思维有些迟缓,他能听见梁鹂在说话,却一瞬间,有些反应不过来。等到过了那一瞬后,他试图张口,一口血却涌了出来。
顺着苍白的脖颈,染湿他的衣衫,梁鹂静静地看着被血覆盖的微青的脉络。
殷予怀似乎是想说什么的,但是面对此刻面上满是冷漠的梁鹂,他顿了一下,随后抬起手,在梁鹂冷漠的眸光中,遮住了她的眸。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抑制不住的疼痛:“鹂鹂,别看。”
梁鹂并没有被他这一句话打动,她也没有拂开他的手,她的声音很静:“殷予怀,到底,你还是不懂我。遮住我的眼睛又如何,我会不知道此时你胸膛之中插着一把剑,还是不知道你病入膏肓已到垂死之际。殷予怀,你到底,凭什么,一次又一次为我做决定。”
“废院那一次,还不够吗?告诉我,殷予怀,那一场大火,还不够吗?你到现在都不敢告诉我,当初你为何突然变成如此模样,你告诉我,你到底在害怕什么?你都不怕死,你都不怕失去我,你到底,还在害怕什么。”
殷予怀抬起的手颤了一瞬,他在害怕什么?
他。。。什么都害怕。
他害怕死亡,因为他死后,这世间,可能再没有一个人,会像他这般,护着他的小姑娘了。他害怕失去她,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他都无比地害怕。放弃她的每一次,他都堆叠了无数的疼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害怕一切,比如,他害怕他此时的狼狈吓到她,害怕他如若死在她手中,此后她想起时,会遗憾和难过。
可。。。即便是害怕,也会有区别的。
他害怕死亡,害怕失去,害怕此后他再也没办法看她一眼。但他更害怕,她因为他,不得已失去和切割。
在他心中,他不配。
他不配让她为他放弃分毫。
他如今已快到油尽灯枯之际,如若能够用他的死亡,换得鹂鹂余生的安稳,他是愿意的。只要他死了,那些回忆,终会消散在风中。他不想鹂鹂一生都记得那些伤痛,甚至因为他,试图否认曾经的自己。
殷予怀的指尖,也染了血,此时横在梁鹂面前,她能够轻易地闻到甜腥的血味。她不喜欢这种味道,特别是这种味道,是从殷予怀身上散发出来的。
梁鹂倾听着殷予怀的沉默,随后,她声音一如既往地冷漠,眼眸却复杂了起来:“殷予怀,我在问你,你在害怕什么,你是没有长嘴吗?”说着,梁鹂抬手,随意拂开了殷予怀的手,她的眸,冷冷地看着殷予怀。
殷予怀心中已经全然崩坏,他难得如此笨拙。他的眼眸颤了一瞬,被梁鹂拂开的手,似乎想向上,拉住梁鹂的手。
但无论是颤抖的眸,还是抬起的手,最后,都没有诉说。
梁鹂眸中的冷漠愈来愈深,手直接持上殷予怀胸前的匕首,直接一把抽了出去。
骤然的疼痛,让殷予怀直接跪坐在地上,一口血直接吐出来。
他的身子,颤了又颤,最后还是坚持着没有昏过去。
远处看着,就像是他匍匐在梁鹂脚下。
梁鹂垂着眸,冷冷地望着他,她跪坐下来,与殷予怀相对着,一只手直接抬起殷予怀的身子,让他被迫看着她。
她的另一只手,提着染血的匕首,血珠正顺着刀身,一点一点往下流。她的手臂和衣衫,四处都溅到了血。
殷予怀喉间咽着血,眼眸因为剧烈的疼痛,满是血丝。
唇间,喉间,都是血。
他身上的云白长袍,此时,也已绽开大片大片的梅花。
梁鹂望着殷予怀的眸,突然轻笑了一声,她的声音恍若梁乐,缠绕在殷予怀的耳间。
“喜欢寻死,是吗?”
殷予怀还未反应过来,梁鹂突然将匕首放在他手上,她靠着他,轻声说道:“殷予怀,来,今日我定然枕着你的尸体入睡。待到夜深,拨光你的衣衫,一道一道,数清你身上的伤痕,那些不是因为我而有的,你身上有多少道,明日你的鬼魂,就能在我的身体上看见多少道。至于我能不能死,会不会死,我就不知道了,不过,这也不太重要了。”她的声音幽长而温柔,此时她的手,缓缓帮着殷予怀握紧了匕首。
她望着他的眸,整个人清冷而艳丽。她静静地看着他,就像是,在等待他们最后的结局。那把匕首,殷予怀被迫握在手中,每当他的松开一瞬,梁鹂的手就覆上来,在血液的粘稠之中,握住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