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渐渐大了,囚车渐行渐远,聚在府衙门口的女郎们陆续离去。
目睹这场盛会的宋致远摇头道:“有情有义的,把我这老爷们儿都弄得有点感动了。”
李珣失笑。
稍后华阳忽然推开了包厢的门,二人看到她,不由得愣住。
华阳自顾进来,坐到宋致远身旁,说道:“想我华阳这辈子都还没有这般场面呢,委实令人羡慕。”
李珣啐道:“阿姐弄出来的吧。”
华阳摆手,“我可比不得你,你一挥手,玄甲营数万将士皆为你听命。我一介女流,哪有那般大的本事撼动近千名女郎走出家门聚在这儿数日呢。”
李珣没有说话。
华阳偏过头问宋致远,“宋御史如何感想?”
宋致远拱手道:“了不得。”
华阳笑,“我也觉得了不得。以前我就觉得林二娘脑子有病,接的全都是些鸡毛蒜皮的糟心事,钱也赚得少,不明白她图什么,现在知道了,她值。”
李珣轻轻摩挲茶碗边缘,华阳打趣道:“先前五郎不是想把她困在你那金笼里吗,你瞧瞧人家,不用你给脸面,靠自个儿去挣。”
李珣抿嘴笑道:“阿姐莫要洗涮我。”
华阳拿起一只果子,问:“林二娘那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五郎清楚吗?”
李珣端起茶碗,敷衍道:“不太清楚,还得让大理寺查。”顿了顿,“上回阿娘病了不见好,我从玄甲营回来还没去瞧过,如今是何情形?”
华阳叹道:“还不是老样子,章御医说卒中全靠调理,急不得。”
李珣轻轻的“哦”了一声,垂眸抿了口茶。
华阳又道:“策儿那孩子很是乖巧,阿娘很喜欢他,时常召他进宫陪她,你不会生出怨言吧?”
李珣:“我生什么怨言,只要侄儿能哄阿娘高兴就好。”
三人说了许久的话,才各自散去。
回去时宋致远跟李珣坐在一辆马车里,李珣漫不经心地把玩手中的乌骨泥金扇。
宋致远提醒道:“五郎得布江都那边的局了。”
李珣微微停顿,斜睨他,“不然你以为我去玄甲营做什么?待太皇太后病重,燕王离开江都奔丧,云州和潭阳同时夹击江都,先把他的老巢端了再说。”
宋致远点头,深思道:“京中估计也藏了不少燕王的人。”
李珣垂眸,指骨分明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到腿上,“先盯着,待他来了再清理。”停顿片刻,“人家估计都等着来杀我呢,这是我的机会,又何尝不是他的机会?”
宋致远没有吭声。
回到王府后,李珣在书房忙碌了阵儿。
外头的雨下得愈发大了,天空黑压压的,似要落下来一般。
他站在窗前看那天色,老陈忙进来关窗户,说道:“外头风大,郎君仔细着凉。”
李珣:“这雨下得好,凉爽。”
老陈把全部窗户关好,一道闪电落到附近,紧接着轰鸣雷声响起。
书房里昏暗无比,老陈赶紧撑灯。
李珣走到桌案旁,拿起那张昆仑奴面具放到烛火前照,他透过光亮晃了晃自己的手,冷不防说了一句:“陈叔,我又得杀亲兄长了。”
老陈:“……”
李珣扭头看他,“宗族里,我还得杀多少人?”
老陈沉默了阵儿,小心翼翼问:“郎君现在还做噩梦吗?”
李珣想了想,“没有。”
老陈幽幽道:“郎君想活命,老奴等人也想活命。”
李珣低头细细审视那张面具,过不了多日,摆在他面前的路要么死,要么一步登天,没有任何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