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梅以白云为伴,以清风为伍,仰面对着蓝天说话,俯首对着野草交谈,路基上的石子成了她手中的玩具,树上的小鸟是与她谈心的伙伴,走累了,坐在路基下的土地上,枕着田埂小恬。饿的时候到路边的村头要口吃的,想改善生活吃点荤食,就在路旁草丛中逮蚂蚱,薅把枯草烧烧吃。苦中找乐,哼起了自己东拉西扯瞎编的小曲,题目叫行《路难》:
行路难,行路难,坐轿的不知骑马难,悠悠自得轿中坐,那知马上路途颠?
行路难,行路难,骑马的不知步行难,马上坐骑日百路,谁知一步二尺残?
行路难,行路难,步行没有推车难,推车更没有挑担难,推车挑担步履艰。
行路难,行路难,行路囊中要有钱,无钱千万别上路,出门一步一个难。
蓝梅唱着行路难歌,爬着上天的天梯,她没想前边还有什么困难,也没想什么时候走到南京,只是不停的走、走、走!
铁道路基上的枕木好像故意和蓝梅闹别扭,一步跨两根,步幅太大,抻得跨骨疼,一步踏一根枕木,步伐太小,走起路来酷似扭秧歌。蓝梅来了个灵活机动,劲头上来跳跃着一步跨两根枕木,跳累了就慢慢腾腾地一步踩一根枕木散步。一次,一辆客车飞驰而来,蓝梅站在路基外躲避,火车带来的大风撕拽着她的衣服,沙尘打得她睁不开眼。啪!突然一块粘乎乎的东西贴在她的脸蛋上,蓝梅伸手一摸,原来是客车上的乘客从窗口吐出来的痰。蓝梅骂开了:&ldo;没长眼,看不见车下有人!&rdo;在地上捡一块废纸将脸擦干净。
蓝梅走热了,将夹袄的扣解开,里边露出大娘送给她的王秀的红花衬衣。她抬头望望西边的天上,有几朵鱼鳞般的白云,像刚弹过的棉絮在空中飘浮。停了一会儿,白棉絮慢慢聚拢在一块,变成一群栩栩如生的天鹅,天鹅悠闲自得地轻歌漫舞。一只天鹅脱离舞伴,独展娇姿,袅娜翩翩。眨眼间,白天鹅变成一位婷婷玉女,身着素纱,犹如常娥离开月宫,在白昼间俯瞻人间的变迁。骤然,美女变成二条翻腾的白龙,在蔚蓝色的大舞台上飞舞,二龙戏珠,吞云吐雾,好不壮观!顷刻之间,白龙绞在一起,颜色变暗,天上浮云如白衣,斯须变幻如苍狗,灰暗色的浮云拖着长长的尾巴变成一窝黑狗,斗得昏天地暗。轰隆隆!一声闷雷,铜钱大的雨点带着黄沙砸在蓝梅的头上。刹那间,斗疯了的黑狗变成一群狂舞的红魔,飞沙走石,风雨交加。蓝梅四下张望,无藏身之地,双手抱头,没来得及跑下路基,已被滂沱大雨浇得浑身乌湿。砰!砰砰!好似几颗石子砸在蓝梅抱着头的手背上,不好要下冰雹!情急之下,蓝梅滚下路基,在一块刚种上秋粮的地上拼命挖了一个土炕,像驼鸟一样,将头埋在土坑里,任凭密集的冰雹猛烈地袭击着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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弹雨般的冰雹过去了,地上留下两寸深核桃大的雹块,周围的麦子被砸平了,刚出土的秋苗夭折在泥土里,蓝梅身上青一块紫一块,额头上鼓起一个鸭蛋大的血包。蓝梅忍着疼痛,又向前走了四五里,到村里要饱肚子,躲在村口关公庙里靠着周仓歇息了一夜。
蓝梅步入泰山脚下,远远望去,群峰耸拔,巍然屹立,有松柏如烟的山峦,有怪石峥嵘的峰峦,有峭壁万仞的徒崖,又有隐约可见的崎岖山路,斜阳下,山峰间有一白点,啊!哪可能就是南天门。蓝梅想,人们都说泰山压顶不弯腰,这么大一座山压在头上,能不弯腰吗?比喻而已。俺还是走俺的路吧,现在不是欣赏风景的时候。
蓝梅在铁路上踩着枕木往前走,突生一念,俺何不数着枕木走,一来占个心,二来心中有数,走到南京俺告诉联国一共踏了多少根枕木,也叫他知道俺在路途中的艰辛。
一根,二根,一千根,五千根,一对黄蝴蝶在蓝梅前方给她引路,更叫蓝梅联想翩翩,成群结对的蝴蝶共舞在草丛花间,俺和联国何时才能共伴在花前月下,如果真有那一天,啊!
蓝梅嘴里数着枕木,心里想着美好的前景,火车的汽笛声她全然无闻。一列风驰电掣般的货车狂奔而至,眼看就要将蓝梅的肉体和美梦碾成粉沫
赤日炎炎似火烧的盛夏,黄菊恰似一只落伍的孤雁,头顶着灼热的太阳,孤身一人徘徊在收割麦子后满是麦茬的田地里,低垂着头,寻找着廖廖无几的麦穗,那古铜色的脸被太阳光的紫外线晒得黝黑,脑后的大纂在一个破了几个洞的纂网里,头发松散,人更显得失落与凋零。黄菊在田地里趟着枯焦的麦茬,脚下冒出一股股黄烟。走几步,弯下腰在麦茬的旮旯里拨拉出一个蝇头大的麦穗,掐去麦杆,将麦穗放在左手擓的八斗蓝子里。于其说黄菊在拾麦穗,不如说她在梦游更恰当,高高翘起的颧骨上,脸色沮丧,神情低落,漫无边际地在麦茬地里转游。从村西转到村南,半天才捡了半蓝子麦穗。黄菊挂着满脸汗水回到家,将捡来的麦穗倒在牛棚南墙外一块硬土地上。到家里拿来簸箕,把夜格儿捡的今格早晨晒在地上的麦穗,撮到簸箕里,坐在一块砖头上,用手揉搓已晒焦的麦穗,簸去麦糠和土,将剩下的不足一升的干瘪麦粒端到牛棚,倒在床下的布袋里。积少成多,黄菊掂了掂足有二十多斤,他准备将拾来的麦子换点针头线脑地使用,如果能卖个钱,攒多喽做找女儿翠英时的路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