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恨
傅书予掐断了电话,蹲下来,手掌抚上女孩的脸颊,怎么来庆城读书了也不跟哥哥说一声?
掌心逐渐有些湿润凉意,女孩后背抵着树干,无路可退,吓得眼泪直流。
颜颜别怕,哥哥真的不打你了,再叫一声哥哥好不好?傅书予小心翼翼地擦掉她脸上的泪水,想起第一次见她时的情形。
那是一场暴雨过后,乡间的泥泞小路上,两旁开满了不知名的小野花,微风吹来都是青草泥土的味道。
傅书予第一次见到容颜,就是在那条小路上。
他连夜坐了七八个小时的大巴车,从城市中心来到乡下,只为了看一眼那个勾引他父亲,害得他从小家里总是争吵不休的女人和那女人的小孩长什么模样。
他总以为那对母女是父亲金屋藏娇一般的存在,不想却看见她们住着破破烂烂的瓦房子。
帅小伙儿,你找容老师还是颜颜啊?路过的一个农村大婶见他一直站在房子前,八卦地问了他一句。
颜颜?傅书予跟着念了念这听起来就知道是女孩小名的两个字,竟觉得有点好听。
那是他第一次知道,父亲的私生女,名字叫做颜颜。
哟!颜颜啊,她上学去了,不过学校五点就放学了,你去那条路上等着她呗,她回来一定会走这条路的。大婶热情地指了指不远处那条泥路。
傅书予便站在路的尽头,从午后等到黄昏。
乡野间没有城市的工业污染,天空特别干净漂亮,霞光是烟紫色的,远处出现了一个女孩的瘦小身影,她在漫天云霞之下走过来,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连衣裙,马尾辫在空中一甩一甩。
走近了,傅书予才发现,她脚上没有穿鞋,鞋被她自己提在手里,可能是怕泥泞把鞋弄脏了吧。
果然是乡下小土妞,一双鞋都要舍不得。
不过她的脚怎么这样小,是不是发育不良?脚背也好白,即便被泥土弄脏了一些,但傅书予还是能看到她脚背上一条条秀气的淡青色经脉。
喂,你是谁啊?小土妞看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的脚看,害羞得往后退了退,捏起的裙角放下来,想挡住不给他看。
但其实那条裙子的长度只到脚踝,她拽了拽也还是挡不住,两只脚丫被一个陌生男性看光。
那年她才十四岁,懵懵懂懂的年纪,乡下风气又格外淳朴一些,一个男人莫名其妙地一直盯着她的脚看,她会不好意思。
你就是颜颜?傅书予盯着她的脸看,他记得妈妈和姐姐说过,小三的女儿也是狐狸精,他想看清楚,她脸上到底有没有那种勾引人的下贱神态。
我是颜颜,可是我好像不认识你啊,你是谁啊?女孩点了点头,因为他能叫出自己的名字,心中的戒备消减一些,又主动地向他靠近了一点。
她有一双明亮的眼睛,说话的时候眼底映着天空的颜色会一闪一闪的,傅书予不知道这是不是她勾引人的表现,但是那一刻,他觉得父亲的私生女并不如他想象的一般有一副讨人厌的嘴脸,他甚至觉得她应该是个很单纯乖巧的女孩子。
他不想破坏她眼里的美好,可是他的耳边总回响起母亲哀怨的哭声书予,你爸爸都是被那只狐狸精勾得不着家的,咱们家支离破碎都是那对母女害的
傅书予从懂事起就知道自己的父母是面和心不和的表面夫妻,一个争权夺利长日不回家,一个回了家只知道打麻将耍酒疯。
他总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这样乌七八糟的家庭生活,可当他知道这一切都是拜一对母女所赐时,他真的做不到不恨。
十八岁的少年逼着自己冷硬起来,他举起了手掌,可怜那个小女孩还不知道那是要打她的前兆,疑惑地看着他,小嘴蠕动了两下说:哥哥你怎么不说话?
他的身躯因为那一声哥哥而晃了晃。
哥哥?他确实是她的哥哥,如果她不是父亲的私生女多好?他应该会很喜欢这样软萌可爱的妹妹。
傅书予痛苦挣扎地闭了闭眼,手上猛地施力,朝女孩的脸颊甩了一巴掌。
用尽全力的一巴掌,饱含着他这些年的苦闷和仇恨。
女孩惨叫一声,身体被他甩到泥泞里,马尾辫散落了,白裙也脏透。
她趴在泥里好一会儿才有力气抬起头,脸颊上迅速红肿出了一个巴掌印,嘴角有血。
傅书予看见她眼睛里的光芒不见了,全部变成了恐惧。
然而少年的心里并没有报仇之后的痛快,反而是闷沉沉的,渐渐觉得有点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