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青羽虽自认手艺不精,但怎会只用一年便散架?然而坊主神情闲淡,就像说“酉时了,天要黑了”那般笃定,青羽只能把疑问往肚里咽。是,对坊主来说,她是最不中用的小丫头,无关痛痒,随时可以输掉走人,大约一年两年都没有关系吧!青羽心里空出血淋淋的一个大口子,大到凉风都可以从里面吹过去。
“去收拾收拾吧,还需要什么,跟我说。”坊主道,依然是那么宽宏大量的语气,完全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过分的事,也不觉得青羽会抗议。
青羽她……确实是不会抗议。
已经服从了这么多年,再服从一次,算什么呢?毕竟坊主是比她聪明美丽这么多的女人,坊主决定的事……不会有错吧。
青羽深深拜下去,“您保重,多注意身体。”
坊主挥挥手,“去吧。”
还是漫不经心的样子,青羽本来就是这样可有可无的人吧?她在,可以帮着做点事;她不在,人家也是照样过,没有什么不舒服。青羽想着,眼泪又要涌上来,嗫嚅着说了句什么,连她自己都没听清,逃也似的下去收拾包裹。
谢扶苏一直目送她消失在门外,嘉坊主笑了笑,“你放心,我不是白让你拣便宜的,最多十二个月,她一定会回到我身边。”
谢扶苏只回答了一句:“天下没有一定的事。”
到底住了十几年,平常觉得屋子里没什么东西,真要收拾起来,也挺多的。十岁时坊主送的玉石簪子、十二岁时坊主亲手给她挑的衣裙,还有这几天绣到一半的鞋面子……算了算了,哪里带得了许多?都抛下吧!反正也不是永远不回来,一两年而已,不是也快得很吗?包了几身衣服、一把梳子、两块毛巾、半盒面油、几个银钱,够了够了,已经一大包了,哪儿都去得了。她出门,正待向坊主最后辞行,迎面一个杏眼桃腮的姑娘过来就扯住她,“青羽!”
青羽抬头,认出是依依。她是几年前进坊的,年岁与她差不多大。她是一个心灵手巧的女孩,专门帮坊主糊扇面子,平常性子虽然急一点儿,人是极好的,跟青羽交情也不错,此刻就要别离,正该说几句道别的话才是,但青羽未曾开口,声音都哽在喉咙里,说不出话。依依早将她双手捉住了道:“坊主叫我来跟你说,不用跟她辞行了,谢先生在腰门外等着,你直接过去就是。对了,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地就把你给了出去?怎么给谢先生?昨晚不是还好好的吗?”
青羽见她真情流露,心中思忖:到底有人舍不得我,倒觉宽慰,伸手把依依抱住,好一会儿,止住哽咽,轻声道:“你回去吧,没什么大不了,只有一年,一年后我就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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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家庭院别砧杵(4)
依依顿足,“女孩子家怎好随便给人一年的?你跟坊主说呀!你说不去呀!”
青羽摇头,“坊主定下来的,总有她的道理。谢先生也不是什么坏人,我去便是。他又是郎中,我学几手,回来你们有个头疼脑热的,我说不定还能医呢!”
依依恨道:“这时候你还能开玩笑!”往四周看看,悄悄在她手里塞了个东西,“要有什么困难,找这一家,一定会帮你的。”青羽张开手,见到只双鱼核桃扇坠,已经把玩出包浆来了,色泽极好,从那鱼形之腴美、鱼尾之圆秀、鱼鳞之细润,也可见雕者功力。栖城以扇业驰名,跟扇搭边的产业一路红火,扇套、扇坠、纸业、绢布业,都能发展出几户驰名商家来。青羽看这坠子,脚下刻个云状标记,果然是略有名头的一个作坊,名叫“云水坊”,总也传过两三代了,这几年来却有些没落样子。青羽不明白依依叫她找云水坊做什么,依依也不解释,急匆匆道:“记住我的话了?我给你的东西,别叫任何人看见。”然后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再往两边看看,很怕被人发现的样子,抬脚就走了。
青羽看她背影,倒发一会子呆,心想:我并没什么好处可捞,但她对我却这般有情有义;而坊主又对我恩深似海,我又怎舍得离开。只恨我没有半点儿用处回报给坊里,也难怪坊主舍得让我走。我这会儿去,好歹争一点儿气,虽说做扇子没天分,若真学一点儿医理回来,不提姐妹大娘有个咳嗽疼痛的好照顾,听闻坊主是常年心火热、底子虚的身子,时常发病受苦,我若能在她病上多尽点儿心,也算有点儿用处了。
这么想着,心下定了很多,忽然拍拍自己脑袋,暗想:还不快去腰门,叫别人等久了可怎么是好!忙一路奔去。
青青竹子满院摇曳,坊前订扇、求见的客人,坊后送纸、送扇骨材料的师傅们,都已如往常般陆续登门。引秋坊新的一天开始了,和往常没有任何不同,而青羽就这样奔向新的地方。
跑到腰门时,青羽才醒悟:自己原该慢点儿走才是。像这样,跑得气喘吁吁去见人,可不羞死?待退回去调一调气息,耳畔已听有人唤道:“青羽姑娘。”
谢扶苏个子极高,青羽又是埋着头,觉得这声音是从自己头顶上传来的。她忙抬头,肩上的小包裹就滑了下去,自己去捡,手上的大包裹又摔在了地上,她手忙脚乱蹲下去,却越急越出错,一扯把包裹角扯松了,梳子、镜子和女孩子抽屉里的小私物都掉出来了。她心里叫声苦,几乎想用两只手捂住脸,寻个地缝跳进去,哪怕是赴黄泉,都不要再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