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夜晚,风还有几分凉意,沈嫣立在屋檐下,云苓给她披了件外衫,等待车夫将马车驾过来。
云苓转头朝李忱道:“不早了,小郎君快些回家吧,姑娘说了会帮月娘,定然不会食言。”
李忱迟疑地看了眼这位京中几十间旺铺的年轻东家,离开前还是忍不住开口:“我听说,那顺天府尹也是个拜高踩低的主,寻常百姓击鼓鸣冤,不管你所求为何,先以扰乱公堂之罪打二十杖再说,即便姑娘再有本事,商不与官斗,且就像方才王松图说的,姑娘为了姐姐一人,很容易得罪一大片……”
这位姑娘已经帮了他很多,至少能将王松图送进大牢,至于之后……他自小练拳,如今在码头做工,一身的力气,哪怕拼着一死,他也不会让王松图好过一日!
沈嫣正要解释,押送王松图的几个亲随从街角跑回,为首的那人向沈嫣拱手禀告道:“姑娘,咱们才将人送到,顺天府尹就出来迎接了,拍着胸脯说请姑娘放心,顺天府定会彻查此事,给死去的李月娘一个交代!”
李忱睁大眼睛看着那小厮,又愣愣地回头望向沈嫣,黝黑的面颊显出一丝红润,漆黑的双目像黑曜石般登时散发出光彩,又惊又喜道:“姑娘,那狗官说要替我姐姐讨回公道!”
云苓和朱叔都很诧异,都以为此事棘手,搜证不易,姑娘虽是忠定公之女,却没有府衙的关系,即便顺天府尹肯给这个面子,背地里虚于委蛇,谁又知道呢?本想着姑娘明日还要辗转绣坊和府衙,没个几天奔波劳碌也是办不成的,没想到那顺天府尹如此爽快。
那亲随环顾四周,压低了声道:“顺天府尹还说,姑娘的事就是天大的事,愿为姑娘效犬马之劳。”
朱叔更是惊诧,他们家七娘的面子已经这么大了?
这若是放在从前做世子夫人的时候,说的话或许还有些分量,但京城遍地是权贵,如今的身份还能使唤得上那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顺天府尹,委实稀奇。
沈嫣轻轻垂下眼睑,抿抿唇,已经想清楚原委了,朱叔好奇问她,沈嫣也不好意思开口,就只是摇头。
倏忽“扑通”一声,李忱高大的身躯低下去,在沈嫣面前跪下来:“姑娘是大善人,对我姐弟的恩情,李忱做牛做马无以为报!”
说罢就往下磕头。
沈嫣忙倾身要请他起来,偏偏说不出话,急得抬头看云苓。
远处的马车帷帘掀起一角,谢危楼的目光透过间隙,从这个角度,能看到沈嫣落在那少年臂弯下的手。
漆黑的眼瞳眯起,谢危楼搁在膝襕的拳头一点点握紧。
荀川朝马车内低声道:“属下派人到顺天府打过招呼了,那顺天府尹不敢耽误夫人的事儿,必定公事公办,”说罢一笑,“那玲珑绣坊的掌柜上头是卫康伯府,卫康伯嫡女乃是武定侯府长房宗妇,卫康伯嫡子是京卫指挥使王承平,这些年王松图倚着王氏的关系,暗中安排在夫人名下的铺子做事,仗着京卫指挥使和侯府大夫人的关系在京中横行无忌,顺天府也受过他打点,好在今日王爷出面,否则此事还真不好办,王爷,王爷——”
荀川说了一通,里头却无一声回应。
谢危楼沉默地盯着檐下几人,待李忱被沈嫣劝起身回家,这才缓缓收回视线:“走吧。”
荀川一怔,“咱们是回王府,还是上夫人那去?今日太晚了,不如——”
谢危楼面色沉凝,当即出声打断:“你说呢?”
荀川就懂了,马车在无人的街巷辘辘行驶,半个时辰后,停在武定侯府所在的永平巷一处偏僻的角落。
“笃——笃笃——”
更夫的第三次梆子声敲响,街上早已经空无一人。
暗夜里,几个黑影鬼鬼祟祟跟随沈嫣主仆几人的马车一直到武定侯府外,荀川眸光一凛,正要禀告,便听到马车内传来谢危楼沉声的吩咐。
“查清楚是谁派来的,一个不留。”
“是!”
片刻之后,两人兵分两路。
谢危楼翻窗进来的时候,沈嫣才洗漱完不久,今日进宫一趟,晌午过后一直到方才,查账、查人,神经一直紧绷着,眼皮一阖,就有了睡意。
窗牗轻声响动了一下,并未吵醒她。
谢危楼缓缓走进来,掀开轻纱床帏,看到里头一幅香腮雪腻、绿云扰扰的美人春睡图。细碎的烛火落在她纤长卷翘的眼睫上,如同鸦羽般在眼下扫落一层淡淡的阴影,鼻梁秀挺,肤色晶莹,嘴角有清浅的笑意,嫣红的唇瓣覆着一层水光,指尖抚上去,致命的柔软。
他在床边坐下来,指尖沿着她的面颊寸寸挪动,离得这么近,甚至能看到姑娘面颊那层细细的绒毛。
睡梦中亲吻了无数遍的容颜就在眼前,所有的贪欲在一瞬间暴涨。
她大概还不知道,半夜跃进的每一夜,看她的每一眼,都能让他暗潮涌动,想要狠狠按在怀中受用。
偏偏还只能忍耐,在她彻底接受这段关系之前,他只能勉强压抑内心的渴望,可今晚,他有些不想忍了。
他听到谢斐伤口疼得脑子不清醒的时候都在喊她的名字。
她天生丰姿冶丽,千般俏媚,万般窈窕,简直惊艳绝俗到极致,能让所有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聚焦在她身上。
甚至今日一个初见的少年,看她的目光也灼灼生亮。
理智告诉他,她这么好,值得所有人的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