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曜倒还没发现恒真表情越来越难看,他想着弥蓝渡中出来之后要怎样。
昨天他跟师尊已经认真讨论过了,主要是他想要离开黄杨道场去听涯渊,师尊却说应该以不变应万变,无论谁是幕后之人,灵曜都不应该轻举妄动引起对方注意——应该顺其自然到最后再看对方是何目的。听到那位长老宣读完毕,走到尊者跟前低低说着什么。
这样当然也有道理,灵曜却莫名心慌,想到金铃又开始茫然。
——外面又是怎样的境地?
这金铃是外面的尊者给他的?所以尊者安然无恙?所以他做成了,还赚了?尊者并未厌弃他,还愿意宠溺后辈般给他一个金铃?
他顿悟在昨日尊者厌弃看他的某刻,当年叫他神往也是尊者一个眼神,他还记得赤鹿山讲经坛外,花树下漫步走来的尊者。顽皮的夫诸在尊者面前也要乖顺,所有张牙舞爪的逆鳞在尊者面前都要收起来。
一眼心驰神往,不过起初很不愿意承认,因为他是明光尊者,无论那一眼如何心旌动摇,还是满腹怨气,于是尊者光风霁月他就腹诽徒有其表,直到那夜金殿长谈,他知晓尊者并不是他以为的高高在上。
因为尊者一眼的恩泽,他立地皈依做了尊者信徒,昨日因为尊者一眼的厌弃,灵台差点毁于一旦。
尊者那样厌恶他。
那金铃又叫他觉得不应该,尊者兴许也没有那样厌弃他,可是思前想后到底记不起来尊者何时给过他金铃,回溯到大醉一场,他猛地警觉,才发现身在局中。
无论如何,尊者还在,他得见尊者一面,知道尊者如今怎么样,尊者守了那么久的世间,又是怎么样。
弥蓝渡要安然出来,听涯渊要去,须弥要破,做成了一次,第二次他也要做成。
上面的尊者终于睁眼,目光扫过众人,灵曜细细感觉,胸腔中的心脏仍旧震颤。
哪怕一个幻象也是如此。
他没敢说过爱慕尊者,哪怕是在心里,也要说仰慕倾慕,惟恐这样俗气的字眼冒犯尊者,这与他的本性大相径庭,但对象是尊者,又合该如此。
参与这次试炼的人在尊者面前依次经过,芥子手持拂尘清扫,尊者拿起朱笔在路过之人随身的物品上轻点,很快到了灵曜,芥子冷哼着,不情不愿挥了两下,灵曜跪坐下去拿起程璧给他的玉牌,尊者一视同仁提笔要落下,灵曜忽然伸手挪动玉牌,于是那一点落在了灵曜手背。
朱红的一点,沾着尊者仙泽,在他手背莹润流转。
若是可以,他很想这一点像当年明光殿里般,落在他眉睫间,哪怕是揶揄他善妒。
尊者提起笔,灵曜还在怔然,握着玉牌没有动,这些动作很快被其他人发现,有人窃窃私语说灵曜不敬地愈发明目张胆,灵曜低着头看那点红,低声说:“谢尊上赐福。”
朱笔顿了顿,尊者想替他抹掉重写,灵曜躲开了:“小仙……就喜欢这样特立独行的。”
“灵曜仙君喜欢的东西……呵”尊者讥诮勾唇,倒叫众人惊奇尊者居然有这样的神情,转念一想,又觉得兴许是三明洞这小弟子太过猖狂的原因,以至于就连尊者都要嫌恶他三分。
尊者要他下去,芥子也挡在了跟前,灵曜嗯了一声:“小仙进去了。”
他起身,跪坐过的地方出现一小朵金莲,在尘土中聚拢,又在尘土中悄无声息地消散,他悄无声息回礼,没想叫人看见。
灵曜跨过写着弥蓝渡三个字的界碑,那金莲缓慢消失,比起雾霭山下的那一场莲华海渺小地不能再渺小,小到不足以引起在场任何一人的注意力。
有朝一日,横行无忌之人也会藏着掖着,这样含蓄地供奉。
灵曜双脚落地听到了唢呐锣鼓,似乎有人娶亲,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靠近却发现那一堆人均是披麻戴孝,喜轿也装点着白花。
弥蓝渡里封印着许多远古妖魔,数年一次的法会既是为了降妖除魔,也是为了仙门没有机缘的人飞升。
姚何说,弥蓝渡里遇到的东西,有些只需打过,有些却要直面心里最可怖的事情,在这里最要紧的就是时刻记得什么是真什么是假,要是恍惚了,一不留神就要永远留在这里。
一进来就进来遇到这些,灵曜看了星象,是中元。
弥蓝渡里面百鬼夜行,鬼王娶亲,弥蓝渡外面,下一个人正要跪坐下去,尊者忽然出声:“且慢”
那人不明就里,尊者袖子拂到了地面,消散的金莲重新出现,被他悄悄收起,这才说:“无事。”
第76章阿律古
喜轿吹吹打打过桥,唢呐吹的是丧乐还是喜乐也分不清,总之诡异难听,灵曜侧身避开没有直视队伍,人鬼两界,别叫这些东西发现他能看到应当就出不了什么事情。
他想的容易,可抱着花瓶的两个小童路过身后,忽然哭起来,灵曜才要封住听觉,那小童忽然脱离队伍来抱住他的腿大呼:“新娘子在这里!”
灵曜嘴角咧咧,看了一眼自己装扮,并不觉得自己哪里像新娘子,可这一番已经引来了队伍注意,还有看热闹的闲鬼,也都起哄说新娘子要逃婚,迎亲的鬼端着纸糊的笏板,指使周围拿着长枪的鬼将他捉起来,灵曜握着剑,心想本来没打算招惹麻烦的。
才刚进来,遇上的一定不是什么很厉害的角色,应当只是下酒菜,井水不犯河水也就是了,偏偏这些鬼不长眼地撞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