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苍白的皮肤被洁白纱布缠绕,光泽炫目,姿容殊丽,沉浸在晦涩的背景里,令人联想到被囚禁于地窖中逡巡不安的人鱼,有招致毁灭的美丽。
肖寒轻经手过很多失血过多的病人,魏子虚这种的还是头一回见。病弱于他,也成为魅惑的手段。以肖寒轻目前对他的了解,这当然是有意为之。不过在此时此地,她不打算找拒绝的理由。
她侧卧在魏子虚身边,拽着他的绷带拉至身前。魏子虚笑着举起双手:“我是病人。”
“哦?”肖寒轻挑眉,“你想叫我视而不见?”
魏子虚轻轻摇头,在她耳边低吟:“我想请你怜惜一些。”
饶是肖寒轻自认是个半吊子的女强人,从没有小鸟依人的形态,此刻也被他这番举动撩拨得从头皮酥到尾巴根。她突然为他以前的女朋友掬一把同情泪,那可谓是真正的吃干抹净,经历过魏子虚,大概就像是被注射了对其他男人的天然抗体,永久免疫。
“有一件事我想不明白,”肖寒轻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永远不清晰,“你到底给彭岷则灌了什么迷魂药,让他尽知道维护你?”
魏子虚眨眨眼,“不是挺好的吗,正好他是我喜欢的类型。”
肖寒轻听到自己发出一声轻蔑的笑声,贴上他鼻尖,尖酸地说:“我以前以为,流井那样的男人是祸害。现在我发现我错得离谱。你这样的男人,才是祸害。”
“呵呵,你还是太心急了。”魏子虚抓住她探向他裤子的手,“你是医生,应该知道现在做剧烈运动不利于恢复。而且随便与女人发生关系,我不就和流井无异了?”
肖寒轻眯起眼睛:“那你是什么意思?”
魏子虚:“再忍一阵,等我也帮你发了金水,我会跟大家宣布我们的关系。”
“你还知道走程序啊?”肖寒轻略微诧异,“想不到你还是个传统的男人,明明长了这样一张脸。”
“我也没想到”魏子虚拨开她的发丝,嗅着她黑发上的阵阵幽香,“你这么正经的女人,却如此擅长引诱男人。”说罢低头覆上她的唇,邀请她加入这个温柔缠绵的吻。
肖寒轻虽然没有多少接吻经验,却能对此男的吻技打包票,热烈而有节制,身体的触碰也是恰到好处。有些男人以为搂得紧吻得狠才能传达自己的爱意,反而会令人反感。魏子虚每次吻她之前都会含化一枚树莓糖果,因此他的吻总是带着香气。她欣然接受这点小动作,隐约觉得心脏跳快了几拍,如果在外面与他交往,一定是一众女同事眼中的人生赢家了。
他确实长了一副欺骗性的外表。
但是她不傻。吻技和演讲技巧一样可以练,他运用这项技巧如此娴熟,如同一种礼节。而礼节,面对不在乎的人才维持得最为完美。从未失控,即是从未心动。好在肖寒轻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这当然不是爱情,这只是合作。
爱情无疾而终,合作有条不紊。合作永远是更好的选择。
“我得走了,在你房间呆太久,惹人怀疑。”肖寒轻说完,魏子虚离开她的嘴唇。
他半躺在床上,看肖寒轻将她的药箱收拾得整整齐齐,他抬头问道:“能不能告诉我,你犯了什么罪?”
肖寒轻:“你想利用这条消息做什么吗?”
魏子虚微笑着,支起手掌撑着后脑勺:“只是好奇,你这样理性的人会为了什么冲动行事。”
“医保缩水,你知道的吧?”肖寒轻沉默片刻,冷淡地开口,“我在的医院是公立三甲医院,受影响很大。其实本来为了提高医保覆盖率,降低质量这种事,我们都能理解。可是我院实行的实在是太过迅速,太过彻底,甚至突发急诊的病人,连高压氧舱都吸不起了。我觉得不对劲,政策推行和院长换届差不多是在同一时期,新院长才四十出头,直接跳过原来的副院长晋升院长。而且他才刚当上院长不到一年,就换了新车,同事说那进口车光首付就需要他十年工资。”
“这不是很蹊跷么,政策刚到,医院的经费瞬间蒸发掉了,而他花钱又那么大手大脚,生怕花不出去似的。我们写过很多意见书交到院长办公室,可是每次会议都没人提这回事。副院长老刘是我实习期的导师,技术扎实,性格也好,要是他当上院长,一定不会出这些幺蛾子。”
“美国做过一项调查,犯下严重罪行的人,在遗传上就有某种‘犯罪印记’,我觉得我就是这样。别的同事明明都对正在发生的事心知肚明,可是纷纷回避,但我却产生了一个强烈的念头:我想让他抱病辞职,老刘当院长,把经费都吐出来。”
“等等,”魏子虚打断,“你何必这么极端,以你的能力,换家私立医院混的也不差,为什么非要呆在那里搅混水呢?”
肖寒轻笑出声,低头看着药箱,眼神含着与‘犯罪印记’完全不沾边的同情,“我是可以走,那些长期住院的穷人走去哪呢?305的王奶奶,本来用着报销了大半的靶向药,不得不换成便宜的中成药;132的沈阿姨,频繁化疗才能保证癌细胞不扩散,要是转去不正规的医院治疗,又能撑多久呢。还有尿毒症的,肺炎的,他们家里都不富裕,子女拿出大把的钱来供着,不就是为了他们能多留一会儿吗?虽然那些钱可能已经变成了一个车轮子。”
“我的父母现在身体还硬朗,但总会有老去的一天,我看着那些凄苦的老人,实在是于心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