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亓回到自己的小院,迫不及待的借着昏暗的烛光打开了那只大箱子,里面装着一只做工精巧的“护臂”,与其说是护臂,其实更像是一只足有小臂长的拳套,手指、手腕关节由弹片机关和榫卯链接而成,无一不细致精妙。
穿戴时内部的触点会贴合皮肤,只要肌肉轻微的运动便能触发其后方所连接的机关,入扣后严丝合缝进而推动弹片,与之相连的关节被弹片带动便能做出简单的动作。
打开护臂侧面的暗扣,拖着无力的右臂放入其中重新扣好,齐亓屏住气甚至心中还颇为虔诚的祈祷了一番,随后手指微动,护臂的榫卯关节果真跟着咔的动了一下。
小屋中昏暗的光线也掩不住此刻齐亓眼里的光,灿如萤火缓缓的流露出来,浓重的黑眼圈仿佛都被照亮了,那张常年面无表情到几乎有些面瘫的脸上也有了一丝波动。
轻动手指,咔咔,稍转手腕,咔咔咔——
调试了十数次,终于做成了!
虽然戴上这物件儿也拿不起什么东西,且分量不轻……
那他做这个东西是有什么用呢?
抱着榫卯护臂躺在床上,齐亓苦思冥想这东西究竟能干些什么,半晌,他才有了点头绪:似乎可以抓背上平时抓不到的痒,倒也不是全然无用的!
这一夜齐亓睡的很舒坦,蒙头一觉睡到第二天晌午,听见有人叩门才慢悠悠的起了床,还没等他去开门,那人已经推门进了屋。
“亭砚兄!”来人是户部尚书凌大人家的公子凌世新,一进门就毫不见外的抄起桌上的茶杯一口闷了个干净,没有一丁点世家公子该有的样子,喘匀了气又拿出一枚银锭放在桌上说:“咱们齐三爷的画就是好卖!”
凌世新之所以会帮齐亓卖画,那是因为他四年前喝多了酒撞翻了齐三爷的画摊儿,还吐脏了人家的画,那时齐亓的脸色就如当时的天色一样昏暗,如果不是有兜帽遮挡,他眼睛里的怒焰估摸着能把凌大少爷燎成秃子。
当瞅见齐亓缄默的单手费力收拾着满地狼藉的时候,凌世新当场掏了一百两银子买下了所有的画,还放了豪言壮语说他路子广朋友多,画放在他手上保准儿卖的好。
侍从们都以为他们的少爷不是搭错筋了就是喝多了一时兴起才应下这么档子事,却没想到这差事一干就是四年。
打那之后,凌世新花酒都不吃了,成日里往齐亓的小院里跑,美其名曰“拿货”,其实多数时间都是安静的坐着欣赏齐亓画画,天黑了才依依不舍的离开,起初齐亓对这个像是长在自己屋里的人头疼不已,撵了几次撵不走便随他去了。
时间长了,齐亓也习惯了这个人形摆件,甚至有时会同他一起酌上几杯酒。
这位朋友的本事齐亓打心眼儿里佩服,头一天拿画走,第二天准能拿着银子回来。
在发现他除了山水画之外还会画一些新奇物件的图纸时,凌世新便将王工匠引荐给他,这是令齐亓没想到的。
见自家少爷成天把“齐三爷长,齐三爷短的”挂在嘴边,人家的事儿比他自己的事儿都上心,侍从们没少规劝他说“阳之好万万使不得,老爷知道了非得气的当场厥过去”之类云云,凌世新每次听了也总是一脸不在乎的说:“你们懂个屁,我这是为兄弟两肋插刀!”
“云初,来看看这个,昨日取回来的。”齐亓把戴着护臂的右臂放在桌上,动了几下关节给凌世新看。
“成了?亭砚兄你当真是慧心巧思!这机关手动起来跟真的一样!只不过这东西究竟是做什么用的……”凌世新一边啧啧称奇一边抬头看齐亓。
许是昨夜里睡得踏实,齐亓看起来精神头儿不错,黑眼圈都淡了许多,苍白的脸上一双细长的眼眸微微眯起,薄唇含着淡淡笑意。
凌世新诧异地心想:我这面瘫的亭砚兄可是笑了?怪好看的……
“挠痒痒。”齐亓宝贝似的瞅着护臂微笑说。
“哦……”凌世新盯着齐亓的笑容眼睛都错不开了,好半晌觉得这么盯着人家太失礼了,赶忙尴尬的拿起桌上的山水画转移了话题:“对了,亭砚兄你画人像么?”
齐亓捧着宝贝护臂欣赏个没接没完,全然没发现被盯着瞅了半天,听见凌世新问他便不假思索的回答:“不像。”
凌世新忙解释说:“不是啊亭砚兄,我是说你画不画人像,能不能照着我画一……”
话没说完,便听见院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人说:“就是这儿了。”紧接着院门嘭的一声打开了,齐亓还没站起身,凌世新已经撂下画冲了出去。
“你们干什么!”齐亓闻声也快步跟了过去,没出房门便瞧见狭小的院里站满了人,凌世新正被其中一人用刀架在脖子上,扯着脖子喊着:“你们要干什么!亭砚你别过来!”
身穿墨绿云符暗纹劲装的高大男人任凭他叫骂也没瞅他一眼,径直向齐亓走去。
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可没受过这待遇,不顾身份教养的大骂:“你们他娘的有什么事儿冲我凌云初来!”齐亓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人走到自己面前,脚下站着没动,只是把戴着护臂的右手往后藏了藏。
男人像是不怎么在意齐亓细微的动作,上前拱手揖礼,说:“擎夜卫乔珩,特奉皇命请齐公子为登穹塔描绘丹青。”乔珩腰间挂着一块雕着云纹兽首图案的牙牌,赫然写着“擎夜卫指挥使”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