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茶的工夫两人敲定了方案,齐亓将图纸举到眼前,笑吟吟的上下端详了半天。
乔珩则还在想着方才齐亓哼的曲儿,思绪一晃飘回到二十年前:
“恩公,您唱的这首曲子真好听,它叫什么名字?”六岁的乔珩好奇的问着坐在桌案前的中年人。齐臣忠朗笑着回答道:“哈哈哈,没名字的,我随口唱来的没名字,攘夷的时候听见百姓嘴里唱的,觉得好听就记了下来,听的多了记混了就有了这个曲儿哈哈。”
“嗯……可是都打仗了,那么苦还有人唱歌么?”年幼的乔珩不能理解,亲族被下狱流放,家中老仆带他逃命之时,他吓得一直哭,嗓子哭的肿了连稀饭都吃不进,更别提唱歌了。
齐臣忠思忖片刻,笑着说:“再苦,也还要活下去不是?孩子,你知道么,当年在西边有场仗我们差点打不下去了,快入冬了,军粮见了底儿,朝廷的补给又迟迟未到……后来你猜怎么着?”
小乔珩不解的摇摇头,齐臣忠继续说:“西北的百姓给我们送来了干粮和衣物,咱们哪能收下?然后那些百姓说相信我们一定能打赢,有我们在家就不会破。”
“他们撂下东西就走了,我还记得……他们哼着曲儿,回首向我们辞别。”齐臣忠说着眼圈泛起了红,“没有那些百姓,我们真的可能打不赢……所以这曲子,我称其为‘无名’。”
……
这时忽听门外有侍卫来报:“指挥使大人,张总旗求见!”
“让他进来。”乔珩被侍卫的通秉声扯回了思绪。
“是。”
齐亓有眼色的拎着图纸先行去了后殿,他对擎夜卫的这些公事丝毫不感兴趣,更不消去听上一听。
侍卫退下后,张腾走进殿来,向乔珩抱拳行礼,说:“大人,灵武帝年间的事儿打探的有眉目了。”
乔珩闻言挑了挑眉,手指在桌上轻敲了几下说:“讲。”
“是,线人来报称当年之事或许牵扯内侍,时任户部尚书清点了所需辎重并押送出京,理应半月便能押送至边地,谁知半路被传谕内侍带着一帮人拦了下来,说是有皇上的口谕,诏尚书即刻回京。”张腾一五一十的将所探查到的线索告知给乔珩。
“查到那传谕内侍的下落了么?”乔珩眸色一冷,说话的声音也跟着冷了几分。
张腾眼皮都没敢抬一下说:“还未。”
“接着查!”乔珩的手转握成拳,力度之大连骨节都泛了白。
“是!”
张腾离开后,乔珩坐在椅子上闭目了片刻,揉着跳痛的太阳穴,半晌才起身去往后殿准备小憩一会儿,晨起便被皇帝诏进宫,灌了满脑子废话,好几个时辰他都在隐隐头痛。
刚进屋门便瞅见齐亓趴在案上睡着了。乔珩凝视着熟睡的齐亓,脸上的冷意尽数消散了,他叹了口气,轻手轻脚的拽了件大氅盖在他身上。
半个月来,每日齐亓作息规律,眼下的乌青淡的几乎看不见了,精气神养回来不少,此刻趴在案上安静的睡着,呼吸匀长,乔珩坐在桌案边托腮瞧着齐亓,他远山似的眉峰下长睫与鼻梁交错所成的弧影,犹如晨雾簿曦。
第五章打趣
这日,户部尚书凌乾下朝回府,正巧在府门口撞见了正在翻墙准备往外跑的儿子凌世新,当即拧着耳朵将他提回府中,也难怪他会被老爹抓住,没什么人逃跑是翻正门口边儿的墙的。
被拧住耳朵的凌公子叫声惊天泣鬼,树杈上落着的乌鸦起哄的拍着翅膀跟着啊啊的怪叫,仆役们早对这场面习以为常了,行过礼便各自做事儿去了。
“哎哎……爹爹爹爹爹,您放开我行不行!要不您换一边儿也行啊!”
凌乾拧着儿子到了内院才松了手,随即凌世新像是脚底抹了油,扭过身拔腿便跑,只见面前闪身而出数名身形彪悍的家将,匝密的挡住了他的去路。
“把他给我拦住!”凌乾的怒喝声如鸣钟贯耳,惊的秃树上看戏的乌鸦都扑着翅膀,四散逃开了去。
“爹!我都多大了,您老是这么拴着我是做什么啊……”眼见逃跑无门,凌世新直在院里打转儿,青砖地都要踩的凹进去一片。
“你给我消停一会儿!蝇虫都没你吵闹!”凌乾呵斥道:“整日游手好闲没个正经事做!你看看人家吏部赵侍郎家的公子,三岁从夫子读书,五岁便能成诗!如今进士及第,不日又将迎娶宗正寺林少卿家的千金!你再看看你自己,文不成武不就!我不图你能光耀门楣,你爹我也一把年纪了,还能有几年好活?只求别让凌家断送在你手上……否则我将来下去了,有何颜面去见凌家宗族先人……有何颜面去见你娘!”
翻来覆去老是这么几句话,简直老掉牙了,没点儿新鲜的?也不知道到底谁更吵闹!
“那您就放我走吧……省的我在您老跟前儿碍眼。”被老爹好一顿劈头盖脸的痛斥,凌世新也有些不耐,碍于凌乾的严词厉色也不好发作,只小声嗫嚅着。
“放你去哪?又去找那个叫什么,什么‘三爷’的?让我说你什么好……成日里去娼寮便罢了,还和一个来路不明的野男人混在一起不清不楚的!像什么话!如今外面都是怎么传的?说我凌乾的儿子有龙阳之好!断袖之嫌!哎呀……”凌尚书气的拽下朝服的腰带便向凌世新抽过去,“你给我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