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玉络还翘着兰花指,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李清露觉得有点惨不忍睹,弯下腰假装给她添茶,挡住了他的胳膊,小声提醒道:“教主,手、手!”
钟玉络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把手放了下来。她想起膝盖还并着,又改成大马金刀的坐姿,这才找回了几分徐怀山的样子。
穆拂衣歪了歪头,仿佛觉得自己多心了,又不确定。
钟玉络被她盯着,表面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后背的冷汗都要流下来了。她喝了杯茶,寻思着自己方才有点得意忘形了,差点就漏了馅。幸亏谈判顺利,没耽误大事就好。
长安城西,一辆马车停在了云雷堂的门前。两匹拉车的枣红马高大神骏,马鞍上镶嵌着水晶和琥珀。车厢是用黄花梨做的,车窗的包角用的也是镀金的铜片。
堂主屠烈早就在大门前等待了,他长得五大三粗的,此时却显得有些局促不安,仿佛要迎接什么大人物。他身后跟着个干瘦的老头儿,正是从前跟在孙孤诣身边的刘管事。老主子一过了世,刘启便离开了业力司,在外头漂泊了数年。后来听说屠烈投靠了金刀门,他就也归顺了这边,跟着旧相识混一口饭吃。
车厢门开了,一只白净的手伸了出来。那只手很秀气,上面没有任何疤痕和老茧,简直不像一个男人的手。很少有人能够想到,这只手杀过很多人。它的主人最擅长的就是三十六路鹰爪擒拿手,曾经用这五根手指抓穿过不少人的胸膛。
每次杀完了人,他总要把手细细地洗干净,在热水中把茧子泡软,再涂上特制的药膏。他爱惜这双手,就像爱惜他的生命。但别人的命对于他来说,就不值一提了。
屠烈迈步上前,扶住了那个人的手,一副恭敬的态度。一个侍卫半跪在车厢前,姚长易看也不看,踩着那人的脊背,稳稳地走了下来。
一群侍卫单膝下跪,行礼道:“恭迎总门主!”
姚长易淡淡道:“嗯,起来吧。”
他穿着一身暗绿色的锦袍,三十七八岁年纪,中等身材,唇上留着一撮髭须,眼睛细长,看上去文质彬彬的。他身上其他的地方跟手一样,保养得十分白皙干净,连一个多余的疤痕都没有。他很爱惜自己,一向不打没有胜算的仗。此人虽然出手时心狠,平日里却十分注重享受,身为金刀门的主人,走到哪里都不能落了排场。
这人早年不得父亲看重,唯唯诺诺地压抑了许多年,继承了门主之位后,心态多少有点扭曲。他有个不上台面的爱好,就是喜欢坑人取乐,别人越是难受,他就越开心。
姚长易虽然一肚子坏水,却偏要打着帮人的旗号,对外自称姚大善人,有事没事总要帮人一帮,无论谁被他盯上了,都要倒大霉。
洛阳城中有位姓楚的老先生教了一辈子书,文章做得极好,教出了一位状元,两位举人,城中的百姓都十分尊敬他,纷纷把自家的孩子送到他的学堂里读书。这位先生不但德高望重,还十分专一,早年妻子死了之后一直没再续弦。姚长易得知之后,说不信世上有这么痴情的人,非要坏他名声。
他从花楼里选了两个千娇百媚的姑娘送给他做妾,每日娇滴滴地缠着他,还给他生了个孩儿。老先生精力不济,学堂也开不成了,名声一落千丈。后来那几个姬妾又勾上了外人,据说那孩子也不是亲生的。
老先生撞见小妾跟人行不轨之事,当场被气昏了过去,没过多久便一命归了天。姚长易得知之后,乐不可支,让人去送了一副挽联: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可谓杀人还要诛心。
除此之外,姚长易还干了不少缺德事。洛阳城中有兄弟二人做皮货生意,摊子邻着,本来相互扶持,十分和睦。姚长易故意让人花高价收一人的皮货,却压低另一个人的价钱。时间久了,哥哥发了大财,弟弟却穷困潦倒。兄弟之间产生了嫌隙,争吵不断,后来发展到大打出手,弟弟拿铁锨打断了哥哥的一条腿,哥哥抄起砖头打破了弟弟的头,两个人从此恩断义绝,成了仇人。
他还给了城中公认的大孝子一千两白银,让几个泼皮带着他喝酒赌钱。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那人习惯了大手大脚,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等到钱花光了之后,他们便引诱那大孝子抵押家产,把他爹娘活活气死了。那人也身败名裂,恍恍惚惚的不知该如何自处,后来出家做了和尚。
凡此种种,简直不计其数。时间久了,大家都知道姚大善人心如蛇蝎,帮人比害人还可怕。可偏偏他给的,又是每个人都难以抵抗的诱惑,美人、金钱,多到足以冲垮一个人的底线。这就是为什么人人都怕姚大善人,却又没有人能拒绝得了他的施舍。
姚长易做这些,纯粹就是为了寻开心。他有的是钱,但很多用钱买来的乐子已经满足不了他了。他就是要摧残人性,侵蚀一个人的良心,让对方一点点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最终被彻底摧毁。他便能从中获得一点快乐,享受那种兴奋到战栗的感觉。
屠烈自认是个凶横之人,却也只是用一些直来直去的手段,比起姚长易来说,又是远远不及了。
屠烈是个聪明人,对于这样狠毒在骨子里的人,他是不敢得罪的。纵使自己有一身的力气,也不敢在他面前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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