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祖母就甘心吗?”
谢令姜站起身来。
“小时候我叫长安,谢长安。”
“入了学堂,我叫谢令姜。”
“入了族谱,我叫谢道韫。”
“将来的历史上,倘若夫君争气,或者父兄出名,我就是谢氏女。”
“为何女儿家的命运要男儿来定下?”
“低眉敛目,缄默不语,主持中馈,持家有道,三从四德,温良恭俭让,这是女子的福祉还是男儿的羞辱?”
“三纲五常,因为从来如此,便对么?”
“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董仲舒三纲五常,定下纲要。”
“可是祖母你也读过书,读过男儿郎们写下来的那些史书难不成祖母看不见,岁月长河中被淹没的那些女郎们的身影吗?没有看见王朝极力想要掩盖的她们的功绩吗?”
“历史留给她们的只有只言片语的论断,而所谓的金闺难道不是沉重的枷锁吗?不是黄金筑成的牢房吗?我们这些女郎们千娇万宠的长着,可我们生来就想要成为笼中鸟和菟丝花吗?”
“难道我们不能成为山上青松,不能成为云间白鹤吗?”
“祖母家家,您心里也有不甘,也有不愿吧,所以您宠着我们这些女郎们,可是女郎要长大,要成婚,要联姻,要生儿育女,对不对?”
“令姜是幸运的的,有幸见过云,见过山,见过水,见过雪,见过雷霆万钧,也见过大雨倾盆,见过战场厮杀,也见过小桥人家,见过深宫算计,也见过门阀斗争,见过市井生活,也见过隐居娴雅。”
“请您睁眼看看吧,看看这乱世将起,看看这惶惶天下,我谢令姜一定会做到的。”
她负手而立,睥睨天下的气势叫大孙氏震撼,纤弱的身影仿佛能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她苍老的鬓发上闪现光华,她的身体里仿佛充盈着不曾说出来的力量。
她是孙氏离珠啊。
她曾经是最优秀的书法家继承者。比之师姐卫明珠,她更擅长书法。
可是她正在学习的时候被带了回家,她被关了起来,不能出门。
她要嫁人,她要嫁给陈郡谢氏的嫡子,借此维护家族的荣誉。
她哭过,闹过,绝食过,自杀过。
可是都没用,母亲的哀求,父亲的斥责,兄弟们的嗔怪,姊妹们的疑惑。
她最终妥协了。
于是她成了陈郡谢氏的大妇,宗妇,主持中馈,打点家事,放下写字的笔,拿起掌家的令牌。
从孙氏离珠变成大孙氏。
生儿育女,抚养孙女。
她的身体老了,精神也枯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