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轻轻摇摇头。“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早晚要办的事儿,何必大过年的驳皇上的面子?”
他摘我耳坠的手一顿,接着又继续他的工作。“你说呢?”
我轻叹一声。“不值得,我说你不值得。”
胤禩轻轻梳着我十来年没剪的头发。“你是说我不值得你放弃自由,还是说你不值得我放弃齐人之福?”
我愣了一下,看向镜中面色不善的男人。“我没想那么多,不过听你一说,好像都不值得。”
胤禩刚要发作,外头的丫头说热水好了,他扬声让她们进来,等丫头们都退下了,他抱起我走到屏风后头,有些泄愤的扯着我的衣服。“你说我的爱妻不值得我放弃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你说我这个情人不值得你留下来?你是想活活气死我吗?”
我哭笑不得的看着他小孩儿似的举动,自己脱了最后一层衣物泡到热水里。“我说了,我没想那么多,只是听你猛地一问,觉得有点儿不值得而已。”
胤禩几下就把自己扒光,跳进水里揪过我就是一通狂吻。“别再说这种话,我情愿你跟我撒泼,你再这样下去会丧命的呀!”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我却不是很在意。“死有什么好怕的?你不觉得我活着才是遭罪吗?”
胤禩抬手就要扇我,我身子没动,连眼皮都没眨一下,他眼角一抽,泄气的把手拍在浴桶边上。“猫儿,别这样,当我求你,别再折磨你自己,你有火冲我来也好啊!”
我拿起桶边的布子开始擦身。“上次是我抽风才冲你发火,你做错了什么?我又做错了什么?我没有折磨自己,只是我已经没有火了,原本我以为只有额娘那样的人才会得忧郁症,没想到我自己也有走到这步的时候。”
胤禩拿了另一块布子帮我擦背,声音里满是疼惜:“你既知道自己患了心病,就该看开些才是,你这个样子有什么用呢?”
我无奈的闭上眼睛。“如果能看得开就不会得心病了,我没有心药来医,除了耗日子还能怎样?”
胤禩比我还无奈,只故作轻松的问我:“二月份皇阿玛要南巡,我在伴驾的名单里,咱们出去走走,说不定你心情能好些。”
我眼睛微张。“又南巡?第五回了吧?这次走哪?还去江宁?”
胤禩见我有兴趣,也来了劲头。“不去江宁,老上曹家他们家该完了,这回去苏州。”
我失笑道:“换汤不换药,苏州织造李煦不还是曹家的至亲吗?亏空是越拖越大,再接上几回驾,人家的日子可怎么过?”
胤禩很高兴的凑上来亲了我一下。“你这心病敢情是闷出来的,一提出门儿你就来了精神。”
我拿着布子绕到他背后,眼中滑过一抹精光。“等着你陪我去趟归云山庄,我得把苏州的经理都调上京来开会,免得我下去他们糊弄我。”
胤禩不以为意的趴在桶壁上。“我的小猫儿,你总算是有点儿精神了,你的奴才还敢糊弄你?”
我往他背上泼了些水。“人是有惰性的,你现在再让我碰府务我都没劲头,何况是那些事不关己的奴才?”
胤禩露齿一笑。“先前你已经整治好了,如今抛给琴儿就是,你应付我都应付不过来,哪有精神去跟那些刁奴耗?”
没几天我就带着琴儿给我的财务报表和胤禩去了归云山庄,我一去对着熙情就是一通恶训:“看看你上个月的业绩吧!我说过多少次,我们要比其他商户高至少两个档次,回去给我一页一页的好好看报表,看看你的问题出在什么地方。我下个月要跟去南巡,到时候我会在苏州停留,要是我看不到你的成绩,别怪我扣你的薪水!”
熙情本来有些讶异,但见到我的目光之后就低头称是,退了下去。
“熙璟啊,你去帮着你媳妇好好看看报表,一定要把那背后的原因给我找出来!”熙璟也退了下去,我又下了几条调令,才回了府中。
胤禩见到我有精神,显得很是高兴,我却在心中叹息,我注定要对不住他了,很快我就随南巡大队去了南方。这次出来我没有带自己的陪嫁丫头,只点了几个常用的丫头伺候,而且全是胤禩送来的,她们是我第一次“离家出走”后被弄来的,有监视我动向的嫌疑。胤禩黏我黏的很紧,如果他不在我身边,那这些丫头一定在,所以我让她们来伺候,用以麻痹胤禩的警惕心。
三月份我们到了苏州,曹寅校刊的《全唐诗》完稿,南巡的皇子人手一套,我抚着胤禩的那套书勾起了冷笑。康熙对他喜欢的臣子还真是厚道,知道曹寅是百无一用的书生,所以便给了他修书的工作,连曹寅的妻舅都得到重用。那我外公算什么?还真是偏心眼啊。胤禩一见我的表情,二话不说的把那套御赐的诗集给点了,我复杂的看着他近乎讨好的举动,心中很不是滋味儿。
第二天我说想去庙会看看,胤禩很爽快的带着我溜出来,到了庙会没多久我们就被人群冲散了,或者该说我放开了他的手,当我背对着胤禩走出人群时,金熙琨驾着马车出现在我面前。“主子,一切都安排好了,上车吧。”
胤禩在被挤散之后就开始焦急的寻人,却发现自己身边的人越聚越多,他敏感的觉得不对劲,当他看到妻子的时候,她已经背对他离了人群,走向一个驾马车的男人,他心中一揪,连忙大叫:“猫儿,别走!”
我听到胤禩声嘶力竭的喊声回了头,我的枕边人眼里充满了恐惧,是那种即将失去什么的恐惧,那种表情我见过一次,当初我被卡车撞飞,失去意识之前看到的熙游就是那个样子。我心里一抽,下意识的揪住心口,用唇形对胤禩说了句“对不起”,冲他深深的鞠了一躬,然后捂着耳朵回过身上车,任由马车把我拉走。
胤禩惊恐的唤着妻子的小名,可她只留给他一个背影,脚步连停都没停一下,当那辆马车消失之后,那些“百姓”也都散掉了。他心里难过的要死,猫儿又骗了他,这次他出来是微服,只带了几个亲信的侍卫,根本就拦不住她。这次她再也不天真,而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离开他,猫儿在这种情况下走掉,按皇室的规矩只会说她“死了”。来接她的男人一定是她的奴才,自己在苏州人生地不熟,又不能大张旗鼓的找人,所以她是走定了,而且再也不会回来。自由对她真的那么重要吗?他这个情人做的有那么失败吗?为什么她眼中有伤感脚下不留情?
胤禩忽觉喉头一甜,白衫上立马多了几朵梅花,看着胸前的血渍,他忽然明白了妻子为什么会那么绝望。安王爷的死始终盘踞在猫儿心里,她不忍心伤害他,却又放不下仇恨,加上皇室里的麻烦搅在一起,逼得她只想逃开。她是逃出生天了,那他呢?猫儿啊猫儿,你究竟是多情还是绝情?推开要上来扶他的侍卫,他摇摇晃晃的往河边儿走去,身边的侍卫小心翼翼的问道:“爷,咱们要不要通知此地的官员帮着找福晋?”
胤禩蹲下身掬起一捧清水,想起妻子那怪异却又引人发噱的水缸理论。“算了,水是活的,如果硬困在一个地方就成了死水。”说着眼前一黑就跌进了河里。
几个侍卫都是不识水性的北方人,虽有护主之心却没有救人的能力,只好喊人来帮忙。等几个船夫跳下水把胤禩拉上岸来的时候,他早就没了呼吸,侍卫连忙去最近的医馆请大夫。如果主子爷死了,他们的脑袋也得跟着搬家,说不定还要株连亲族。
其实一出庙会我就下了车,一是因为马车目标太明显,二是因为我要去医馆,我的药盒子在胤禩身上,所以得马上配药喝,不然我就白逃了。对胤禩我有着深深的歉疚,不是我绝情,而是我实在太讨厌皇室,如果他不是康熙的儿子,我一定会跟他厮守终生。他是个好情人,好到我几次都想跳下马车回去找他,可我不能。那个皇室不适合我,如果我回去会前功尽弃,而且再也不会有这么好的机会了。我叫熙琨去把车放到隐蔽的地方,自己走进一家医馆,老大夫给我号了脉,说的跟太医说的差不多。他正要开方子,胤禩身边的侍卫冲进门来拉了他就跑。“大夫,快点儿,我家主子溺水了!”
那侍卫只急着找大夫,没有注意背对他的我,他们一出门儿熙琨就回来了,我连忙抓着他往外跑。“去把马车赶来,去河边儿!”
熙琨愣了一下。“主子,您回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我无奈的苦笑一下。“我知道,你去吧。”
熙琨领了命令就去赶车,我心里一团乱麻,我杀人了,这次我真的杀人了,胤禩从来不曾伤害过我,可我却用感情害死了他。我不是什么善人,可我从来就不想害他,本来我以为我离开他顶多伤心一阵子,过上一段时间他就会忘了我,乖乖的听康熙的话娶妻纳妾,过一般皇子的生活。我没想到他会这么死心眼儿,他不会游泳啊,连狗刨都不会,他怎么敢跳河?他不要他的“皇父”了吗?他连良妃都不要了吗?
一会儿熙琨就赶了车回来,我很快就看到了围在一起的人群,熙琨把我放下就赶着车离开了。我拨开人群看到了平躺的胤禩,刚才那个老大夫摇着头起身。“太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