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涛拍案》节目简介
再启电视节目新风,演说当代社会传奇。在这个“另类法制节目”中,文涛以迥然 同 形象出现,号称“大案、要案、奇案、公案…… 拍案 ”,性情毕现,有理有节,仗义直言,击浊扬清。节目中运用各种影视手段起承转合,丰富情境,强化感染力,被称为“新派电视评书体”。
主持人:窦文涛
序:《文涛拍案》的三条命(1)
窦文涛
话说香港回归第二年,抓住个大盗张子强,绑架过李嘉诚的儿子,香港人叫他“世纪贼王”,这贼王在广东落网,在广东判的死刑。这案子惊了海内外,凤凰卫视忙不迭做了集节目《世纪贼王终结篇》,我来串场,现任中文台副台长程鹤麟写解说词,他把稿子写成个说书的调调,我也就顺杆爬,演出来个说书的调调,今天看起来是拿腔拿调。说书的功夫我哪学得了,只是个糟蹋。可真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领导看了夸,说没见过这样的法制报道。于是很快又有个批###功的节目,还让如法炮制。这回我上了劲,连词都自己改写,改得像《水浒》的假冒伪劣版。不过第二次刻了意,叫好的反没有第一次多,倒是收到一些人要向我定时发功的通知。这事就撂下了,几年没下文。
九八年我还是大波浪的发型,几年后大波浪都改了小平头,才有人旧事重提,说记得当年我讲张子强案,咱就用这招干个法制节目。说话这人叫刘春,刚从央视来了凤凰,少不得大展一番拳脚。他还爱给节目起名字,有一天小眼贼亮向我炫耀:“这名字怎么样——《文涛拍案》?!”
我把这名字跟一朋友说了,他却说不吉利:“你想,文涛拍案,就是惊涛拍岸哪!什么结果?粉身碎骨啊!哈哈。”当然是开玩笑,可后来我倒常想起这玩笑,种种迹象表明,这节目的命真怪,简直可说命运多舛,往好里说也是一波三折。
一者是短命,才做一年就停了,停了一年后风云再起。做与不做之际,每个年关都反反复复,没哪个节目像这样,今天说干,明天说不干,过两天还是要干,现在我都不知道明年还干不干。其实主要是我年年干年年不想干,终于还是干了。为什么?就说到第二种命:苦命。
这节目的标题曲里就含苦味,开头铿锵后来凄凉,那尾音老让我想起瞎子阿炳与《二泉映月》,可能因为那工作对我是苦活累活。每周现编现录,从白天到白天干一个通宵,大量咖啡浓茶,烟不离手词不离口,兴奋得第二夜也无眠。问一老中医,他把着我的腕脉说:你不是兴奋,是虚火上冲,才会头天熬夜第二天都睡不着,这是心血耗尽之兆啊。我很喜欢这说法,并遗憾老板不在旁。
说起干活苦我就话多,有人最讨厌电视人诉苦,这世道谁容易呀,可我恰是全公司最爱跟领导叫苦的,得让他们知道就数我最不容易。“拍案”这活儿就是每周一次的难产,每年五十二周的轮回,我自觉就像劳改犯,在劳动中改造自己,这是我的自新之路,却不是自由之路。
第三种命是黑命,香港人说谁倒霉就是“命好黑”。我也黑,每桩大案要案拍完,我就熬一回黑眼圈。所谓黑夜给我黑色的眼睛,我还用它寻找黑暗,黑暗曝光了,光明就在了。黑眼圈还红过,有的故事就是红着眼圈讲的。不瞒您说我还哭过,走到无人处偷偷一哭,不是哭我累,是演说带感情有去无回,是为我讲过的人和事一洒凡人泪。还有是在家中看节目播出时哭过,录的时候重复多少遍,看的时候还能动容,没感动别人自己先激动,可见是进去出不来了。既然是拍案惊奇,当然不止于歌哭,还有嬉笑怒骂,奇案公案,反正基本上这节目没好事,不是惨案就是冤案,再不就是战争灾变,难得轻松。这么说怕生误会,似乎我是个多关注社会多有责任感之人,其实我一向不大理会这些,每集定题目的是刘春,我只是写作业的学生。私生活里的我道德水平并不高,所以看到大量来信,都盼我主持正义,我就发怵。主持节目可以,主持正义就玄了,同情容易,调查真相就难了,更难的也许还是说出真相。字字推敲都怕惹祸,这节目没小事。
要知道在镜头前一时兴起恍入无人之境不知天高地厚,那是个特殊状态。有几回案情所涉敏感而重大,等节目播出时我连看也不敢看,被子蒙头躲床上不想接电话,心慌慌到周一上班,没准就来个警告。我犯过“错误”,后果沉痛,最难堪是连累公司连累同事。讲老实话,我胆小,做观众的我看着电视上的我常会愣住,我怎么会变成那样?那不是我,那是另一个我。
我实在不是包青天,充其量是个窦娥冤,您以为我是义勇军,其实我是雇佣军,可我想说,雇佣军打仗也玩命哪。凤凰是我的雇主和恩主,可我对她如怨如慕,是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勉励我、勉强我做这节目,但我还不得不感恩,是这节目把我硬推到我所不愿面对的黑暗之前,逼我睁开眼看,唤起心听,壮起胆说,我口说我心。因这节目,我改变了,我增长了。
三条命:短命、苦命、黑命。要想保命,保这节目的小命,我只有认命。认命的结果,是灵魂深处发生了革命。
近两年,我没得忧郁症,得了两种神经病。不知道为什么,我喜欢把这病归罪于《文涛拍案》的感染,这可以显得我对工作很投入,用心来感受,而且还戏过了,以至人戏不分走火入魔黑了眼睛看社会。第一种病是极度缺乏安全感,走在路上见几个人在身后,我就紧张,要么加快走摆脱他们,要么放慢,让他们走到我前面。女性亲友黑夜搭乘的士,我会要求她在车上给我打电话,要当着司机大声告诉我车牌号码,中途我还忍不住再给她打几次电话,以震慑司机可能有的祸心。有人敲车窗想搭我的车,我本能地一脚油门就逃。人多的地方我不敢去,人少的地方我更不敢去,现在简直无处可去。于是我就去公司造舆论,说这属于职业病,天天让我接触那么多罪行,对社会治安我当然神经过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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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文涛拍案》的三条命(2)
另一种神经病就是怀疑一切。我是一九六七年生人,七六年九岁,从小有件事显示将来我要做喉舌。记得那几年上街游行很密集,庆祝粉碎某某某、高呼打倒某某某,小学生也参加。老师看我字正腔圆童音高亢,就叫我领喊口号,口号老在变,变得太快,刚喊完“反击右倾翻案风”,又要喊“打倒四人帮”。我完全不明白,照样喊得响亮喊得喜洋洋,对根本不懂的东西,无法相信或不相信,只是个无所谓。北岛老师有诗《我不相信》,可能他相信过,至于小学生的我,连不相信都不相信。
你看,语言会自生自长,话赶话就把我们家传的多疑性格牵强附会上时代。不过谈玄可以,做《文涛拍案》却回回疑窦重重,因为说的全是真人真事,甚至人命关天,马虎不得。我这辈子最讨厌负责任,可到这儿你就得说话负责任。按说这节目虽然常遭删改,但能活下来,已证明当今“社会能见度”在提高,可几乎每回拍案,我们都为了搞清事实而焦虑。依据公检法?公检法也有可能出错,更有可能“无可奉告”;依据媒体?失实新闻还少吗?我常参看几种报道,往往互有出入,哪个是真的?录像现场一小时、几小时停下来,就为辨别某个细节的真伪。有次录到半夜录不下去了,当时我是根据几份报纸的消息来讲一案子,可越讲越怀疑该案另有内幕,我们的立场不好摆。采访相关人士,谁都不肯说。有位能接触高层的“通天线人”,跟上面打听,人家说这案子没问题,我就接着又录,可心中存疑,说话就是底气不足,越说越别扭,干脆收工回家。结果是一宿白干了,因为多疑的我想到后半夜,终决定放弃这题目。其实这案子应该是没问题的,但当时我已经想疯了,钻牛角尖了,陷入怀疑一切的怪圈,两眼通红盯着台灯长叹:天哪,现在还能相信什么?什么都可能是假的,也许真相有几种?也许世上本没有真相……
絮叨这些不为证明自己清白,而是为我过去、现在和未来永不止歇的失误向观众告饶赔罪。
此时突然意识到我不是在写检讨,而是在写个序。这两年,我真的只会说话不会写字了,唯一的作文就是每年年底给领导写信,哀求加薪,倒还情真意切,此外绝不动笔,渐渐就废掉。电脑上写下的字句横七竖八,像堆烂劈柴,我掂掂这条,砍砍那块,搭起来,又塌了,又愁又恨,恨刀太钝,久违的文思像锈牢的齿轮吱呀作响。你不了解我写这篇文字多么吃力,得知没有稿费就更吃力。为这些字,四天里我已经写了二十多个小时,基本上可断定此人已丧失写作能力。怨谁?哈哈,还是要怨《文涛拍案》。可以这样说,除了必要的吃喝玩乐睡,我已把几乎全部时间都用在节目上,要看的东西永远看不完,写东西也就不是东西了,没有时间,索性不着一字,光说不写,却是真不会写了。
自我安慰一下,孔子也是“述而不作”嘛,说话是饭碗,我当然该全力捧牢,这一门玩艺都没练好,怎敢舞文弄墨。惭愧的紧,小人是靠耍嘴皮子混饭的。听说《文涛拍案》里我像个说书的,这真是辱没了祖师爷。那不是说书,还是说话,自说自话,若有点说书味,拿来做花边而已。不过因此我倒也学了点掌故:宋朝的时候,街市上“勾栏瓦舍”间,早有了说书的源流,艺人都是现场脱口秀,说是谈古论今“如水之流”,能于顷刻之间将一朝一代乃至几朝几代的事“捏合”一处。这本领当时却不叫“说书”,就叫“说话”。“说话”的人本来没稿,就那么说,慢慢一些经验固定下来,也记录下来以备忘,后有文人帮忙收拾,就成了话本,与明清演义小说息息相关,正如《初刻拍案惊奇》类。表演也是师徒相传,代代沿革,其中一路演成今日的评书体。
古代“说话”曾有两类,一类说的是从前的故事,像单田芳的《隋唐演义》,像广府话的“讲古”。还有一类当年更火过,说的就是当时社会上的事,发生在人们身边的事,这倒有点像《文涛拍案》的选题,我们演说的也是当代传奇,只不知古人是怎样讲法,这一路竟失传了,也不知为什么,倒是真应了短命,难道因为这一路走下去也是苦命和黑命?
巴结前人我乐意,可惜巴结不上。古今中外许多人,我不是他们的徒弟,他们却是我的老师,我天天在向他们学习。仅仅因为《文涛拍案》这名号,我也要叩谢祖宗,神追先师。
谢完了师傅谢师弟,谢完了师弟找师妹。这节目至今跨四年两地两组,先深圳后北京,长期合作过、正合作的制片、编导同事们:刘彪、李涛、李蓓蓓、樊蓉、李异、张力、杨理、王皓、毕蜂、张冲。二OO四年节目复出后头一集节目录制的当夜,刘彪的孩子出生,节目难产孩子顺产;同年李涛的孩子八月二十日出生,恰在我生日的前夜。大家都说有缘有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