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苦难的人生病。”
这句话的分量太重,震的如迩纱这样身经百战的名利场夜莺都忍不住乱了呼吸。她甚至觉得自己不敢抬眼看那姑娘的目光……这是少见的。她嘴毒,又出身名校,在牛津辩论当过首席的人怎会输给一个小丫头。
可是她莫名心颤,回避了那幼稚懵懂却灼烈的目光,生怕自己早已莫名棱角的心被这一眼激的狂跳起来。所以最后迩纱女士只是又举起了自己的香槟,将一张名片暗示性地塞到楚辞盈的手中:
“如果你觉得走投无路,就来找姐姐。”
说完后她提起裙摆快速消失在走廊尽头,心中嘟囔着果然狼养不出兔子,这丫头骨子里还是和楚喻是一样的人——一旦认定,就会咬死不放。
罗切斯特的夜晚总是寒凉,露珠凝在窗户上又滑落,变成一道歪歪扭扭的水痕。灯影婆娑的宴会终将在午夜时分三场落幕,尽欢颜的宾客们装作熟识的模样,可是楚辞盈从未有一刻如此不喜欢这样的地方。
她不喜欢交换名片时在anna医生后加上三句顾左右言他,不习惯身上合体又华丽的armani连衣裙。社交性的贴面礼和拥抱让她脊柱绷直,每时每刻都在怀念扑进她怀中的刺猬头。奈特会偷她的钱包,如果被她发现则会失落地归还,如果她没发现则会骄傲地归还。她想教堂日落时工人敲响的钟声,厨娘用最新鲜的牛奶做的玛德琳。
她想,辛德瑞拉的奇妙之夜就到此为止吧,我的工作才不是拥抱、问好和演讲。我听过战火和哭嚎,我的办公室在鲜血垒成的无菌室。
行进中的车上,她攥紧了身旁的布料,张口说:
“哥哥,我要回乌干达。”
楚喻下意识回头皱眉:“你说什么?”
“不…”他反应过来后拒绝,可是在对上那双黑色晶亮的眸子时猛地止住了后面的话。
楚喻想:他的妹妹真是漂亮。
——不怪连陆闲那样的隔着口罩和人群惊鸿一瞥就动了恻隐之心。
车辆高速行驶在雨夜,外面的路灯忽明忽暗的透进来,气氛变得沉默。楚喻再没有说话。或许他不知从什么时候意识到他听话可爱的妹妹已经成为了一个有自己意愿的成年人,她长了腿、长了嘴,一般的手段控制不住她。
他们之间似乎只有运气赐予的互相认同和偶尔不幸的绝不妥协。
他想:该怎么办呢?
等到楚辞盈反应过来自己在胆大地当面挑战哥哥后,已经心虚地从乌干达首都的机场溜回了她的小教堂。对于anna医生提前结束假期这件事,当地的居民表示百分之一百万的欢迎。他们又一次涌入狭小的诊室,把仓促间准备好的鲜花别在了她的头上。
看着奈特躲在人群后面狡猾的笑容,她伸出手:
一个白色的钱包被人垂头丧气地物归原主。
在那一刻外面轰雷一声落下滋养土壤的暴雨,湿润的空气温和了整间教堂,楚辞盈真切地抱着刺猬头笑了起来,说出了那句在罗切斯特时就一直萦绕在心里,一遍遍大声疾呼的快乐,
“我们有钱了!”
有钱的直接影响是——回来不过半天,医生姑娘已经穿着自己的水洗t恤在圣路易斯教会医院搬物资了。
随着一箱箱□□手套和耗材被拿进亮堂堂的新仓库,她发自内心地露出一个笑容,倒在成堆的旧衣物上。也许真的是人类群星温暖时刻,医院和周边地区的小学校收到了各种东西的投喂。淡淡的洗衣剂气味安抚着人疲惫的神经,她看着走进来的齐泾源,对方忙忙碌碌清点着库存。
“谢谢你!”
男人似乎没注意到她藏在这里,或许是医生娇小的身躯完全被山一样的物资淹没,所以被吓了一跳。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露出温和的笑:“这话你今天说了三次,如果真的感谢不如让厨娘多做点肉菜。”
他们因为捐助的款项而临时成立了一个小基金,这些日子也逐渐熟稔起来时常开这样的玩笑。可是这一次楚辞盈却更加认真地爬起来,她漂亮的眼睛盯着他的眼睛。
“不,我是在谢谢你帮我打开了麦克风。”
齐泾源的笑容消失了。
他沉默地转过身去佯装整理着试剂盒,但心神已经飞到了九霄云外,嘴里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今天怪怪的,累糊涂了吧,都开始瞎说八道了……”
等他重新转回来,对上楚辞盈真挚的表情时才终于破功:“天啊。”
他扶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