劲松病故,速回帝都。
年劲松,当初拥立李成武继位的尚书令,现如今的太子太傅兼右丞相,皇朝的擎天巨柱,忽然就这么不声不响的死了。
年劲松为官清正、刚直不阿。
他从一个县衙的小小书吏开始做起,历任县令、州长史、太守,再到御史中丞、侍中、尚书令,最后升任正一品的太子太傅兼右丞相,一辈子兢兢业业、踏踏实实,从地方小衙登上了圣唐皇朝权力中枢的巅峰。
他在世的时候,被人们尊称为皇朝政坛的中流砥柱,可以说是毫不夸张。正因为有年劲松的存在,朝廷文武两大官僚系统之间,一直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在立国八百年的漫长岁月中,皇朝战事频仍,几乎没有多少天安生日子。
也正因为历代帝君崇尚武风,不断为圣唐开疆扩土,所以从战火沙场中走出来军人们,在这个国家往往拥有着极高的地位。
皇朝历代,都不乏拥兵自重的功勋大将。
而另一个方面,长达数百年的大一统环境,也为圣唐皇朝带来了无限的繁荣。疆域辽阔、百姓众多、物产丰饶,商贸繁荣。发达的社会经济,促进了文化的兴盛。无论是近在庙堂还是远在山林,圣教的光芒照耀着整个帝国。
文明教化,使得以读书人为主的文官集团,也同样发展成为了一个庞大的势力。
俗话说,自古冰炭不同炉。
豪迈直爽的武将们,向来都看不惯那些酸腐的文官,而崇文重礼的文臣,同样也瞧不起大老粗的举止。
舞文弄墨的和舞枪弄棒的,天生就合不来,这要是换做平时倒还好办,大家老死不相往来便行了。可是,他们总有绕不开对方的时候,比如身处朝堂之时。
每当到了这个场合里,文武双方不吵架,简直是不道德的。
倘若将军们吵不赢对方,他们总会习惯性的伸手摸腰,恨不得抽出宝剑,狠命捅那些文官几下;而文臣们吵不赢,就成天琢磨着,如何向帝君打个小报告,让陛下拿宝剑捅武将们几下。
如此一来,圣唐朝廷里的明争暗斗,自然就少不了。
尤其是李成武这一朝,军方派系以谢光等人为首,总是喜欢干预政务;文官集团则是由尚书令谭诗文带头,渴望着能插手戎机,以文治军。
两边人马谁也看不惯谁,天天想着要给对方下绊子,若不是由年劲松在朝中主持大局,协调文武势力,帝君李成武非得头疼死不可。
二十年前,先帝李成文唯一的子嗣尚在襁褓之中,时任尚书令的年劲松,在一众文臣武将的大力支持下,拥戴李成文的亲弟弟——齐王李成武即位,并与他在文武百官面前定下祭天血盟,以圣教之名,约定立先帝遗孤李炳为皇太子,待李成武龙驭宾天后,再将皇权还于李成文一脉。
齐王李成武,在登基之前就是出了名的逍遥王爷,他为人谦和,温文尔雅,同时也爱好各种游戏玩乐,作为皇族亲王,那小日子过得别提多惬意了。
斗鸡跑马、打猎饮宴、交朋会友,作诗饮宴,就是坚决不涉朝堂,活的洒脱自在。
可是他万万没能想到,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来的还是一口全天下最顶尖的大锅——圣唐皇位。
就这样,一心想着要潇洒一辈子的李成武,让年劲松那帮家伙莫名其妙的架上了金龙宝座。
然后紧接着,就爆发了晋王叛乱,而且一乱就是好些年。
为了皇朝的体面,李成武继位之后改变了很多。他不再像当初那样洒脱不羁,而是开始认认真真的上起班来。
当然,这个班比较特殊,老板就是他自己,并且还没有一分工钱。
不过李成武也很有自知之明。他非常清楚,自己的性格和能力,根本没法跟死去的大哥李成文相比。因此,与其胡捣乱瞎指挥,还不如把权力让出来,给那些既又本事,又有忠心的人来用。
年劲松就是这样的人。
从这个方面来看,李成武虽然算不上是明君雄主,但也绝不是那种“整天瞎胡搞、过把瘾就死”的昏君,他颇有一种“我就是来值个班,时间一到立马退休让位”的自觉,与年劲松形成了良好的配合。
而年劲松有了帝君充分的信任和支持,在朝中威望极高。无论是徐烈、谢光、何景明,还是谭诗文一众士子,都在他的影响下保持克制,处于“你不主动惹我,我也不轻易咬你”的平衡状态。
文武内斗的状况一旦得到了控制,朝野上下很快便呈现出政通人和的景象。
圣唐的光辉与荣耀,再一次给中土的百姓们带来了无限希望,并且人们都相信,这种希望会永远持续下去。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经年累月的辛劳,终究还是摧垮了朝廷的柱石。
年劲松长期操持国事,罹患重病仍旧不敢荒怠政务,最后还是一口鲜血喷在公文之上,与世长辞。
太傅的死讯,一下子震惊了文武百官。
悲伤者有之,暗喜者有之,而更多的人,则是惶惶不安。
帝都城里每一处高宅大院的后面,都在窃窃私语:
“接下来,恐怕是要变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