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白的棋子被夹在两指之间,好几次要落下,又被收回。如此往复几番,那颗白棋最终被弃于棋盒之内。
“呼……”吐出长长的一口气,轩辕彻摇头笑道,“父皇果然高招,这局,儿臣无论怎么下都是死路一条啊。”
“空潭这一去,敢赢朕的人也越来越少了。”对弈之人便是一身常服的武帝,他一颗一颗地将棋子拾回盒内,叹道,“世事难料,真心相待的人一个个离朕而去。空潭走得早,连小六子也。。。。。。”
“福公公也是被妖人所惑,父皇切莫太过伤怀。”轩辕彻微微一顿,继而僵着脸笑了笑,道,“空潭法师棋艺精湛,儿臣也是仰慕已久。”
“空潭不但棋艺精湛,更有未卜先知之能。”武帝微眯着双眼,那耷拉着的眼皮下是看不清的情绪,道,“彻儿,你来猜猜,朕最后一次见空潭,他说了什么。”
“儿臣无能。”轩辕彻敛笑,沉默良久后,缓缓答道。
“空潭只送了朕四个字,”武帝手中捻着颗黑子,黑子敲在桌面上,一下又一下,嗒、嗒、嗒,好似敲进了轩辕彻的心里。
轩辕彻坐得更直了,一双凤眼坦荡地迎向武帝,疑惑道,“不知空潭法师说了什么,竟让父皇如此心神不宁?”
“白虹贯日。”
武帝嗤笑一声,掀了掀眼皮,然后瞄了自己儿子一眼。那一眼稀疏平常,甚至可以说不带任何情绪。偏偏轩辕彻心头一跳,脑门都开始冒起了细汗。
“白虹贯日,大凶,乃是君主大凶之象。”武帝见轩辕彻闷不吭声,缓缓开口道,“日为君主,白虹为兵,彻儿,这是说你父皇这皇位,最终要被那‘兵’给夺了啊!”
“这,会不会是空潭法师他弄错了?”轩辕彻原本心头发慌,听到此却松了一口气,暗想:我倒是想要兵权,只是费劲心力安排了多少年,还是连半根毛都没捞到。于是,他笑道,“父皇您乃是真龙天子,岂是一般人可以替代的?再者,武后在开国之初便释了兵权,如今在任的将军,无一不受皇庭束缚。”
“彻儿,你此言差矣,”武帝摇摇头,忽地凑近一些,沉着声音若有所指道,“谁说只有将军才能动用‘兵力’?”
“那,还有谁?”
“比如朕,”武帝的声音低哑暗沉,犹如从来自地府一般,道,“还比如,你。。。。。。”
话音落,那惨白的月光也正好穿过窗格子,落在了墙上的一把剑上。那剑没有剑鞘,凌厉的刀锋带着冷意,就这般赤、裸、裸地悬挂在半空,好似随时都会掉下来,然后砍掉人的脖子一般。。。。。。
武后的目光也落在了一把剑上。
“这剑,一挂就是十五年,虽是没了心肺只剩下了壳子,但到底还是把好剑。而真的好剑,不在于剑,却在于人。只要你够强,哪怕没有锋利的刃,哪怕只有剑鞘,也足以大杀四方!”
话落,“呛啷”一声,她一把抽出了长剑。
这把剑,阿四一进这屋子便注意到了。再普通不过的一把长剑,被珍而重之地单独悬挂在一面墙上,这足以勾起人的好奇心。
只是,真相却远不如她所料想的那般——长剑出鞘,根本没有惊喜。她定睛一看,剑身竟与剑鞘一般的普通,黑漆漆的,甚至没有开刃。
武后却对其格外宝贝,双指轻轻划过剑身,笑道,“一别多年,又到了痛饮江湖血的时候了!”
说完,她挽了一个剑花,一手倒提着长剑,一手却是往后一甩,直接将那剑鞘甩到了苏幕遮怀里。
“替为娘好好拿着,总有一天,我苏锦要亲自用他的鞘,封住他的刃!”武后当先一步,执剑便跨出了房门。
苏幕遮神色肃穆,怀抱着剑鞘,一手牵起阿四,紧随其后。而何姑更是早已脱去了宫装,一身窄袖黑衣,抱剑走在最后。
几人一路疾行,没过多久,便见前面又出现了一座很矮的小楼。
小楼门楣上挂着六个字:
月牙山,蝴蝶泉。
皇陵里的月牙山不是山,蝴蝶泉也不是泉,它们只是一座小楼的名字。而这座没有蝴蝶的小楼,却坐落在一处光秃秃的坟地当中。
又或者说,小楼它本身,就是一座坟。
说来可笑,皇陵原本就是坟,如今身在坟中,阿四却依然觉得此地可怕。
据传,百葬之地阴气最重。但凡人类靠近都不可过于喧哗,否则吵醒了沉睡的阴灵就会出大乱子。
阿四当然不敢喧哗,她抬头看了眼满是夜明珠的穹顶,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只能偷偷地暗想:怪不得之前苏幕遮说自己的娘亲已逝,呆在这种地方,跟死了又有何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