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真很快察觉到不对。
“殿下……”她隔着帘子开口唤他,“臣女的家不在这个方位。”
“我知道。”季温瑜唇角挂着愉悦的笑容,“我在这附近有个庄子,此次前来,便是为了取一件紧要东西,谢小姐稍安勿躁,我拿了东西便送你回去。”
怎么能不感到欢喜呢?
便是有个县主的身份又怎样?被山贼掳掠过,又落到了他手里,她的名声已经损毁,他倒要看看,还有谁肯娶她?
事到如今,只有他能够证明她的清白,也只有他愿意接下这个烂摊子,这么浅显直白的道理,她到底想明白没有?
这些日子被谢知方千防万防的恼怒、听说谢家为她紧锣密鼓择婿的气恨,此时此刻,随着她强作镇定却又透出几分怯意的嗓音,冰消云散,一扫而空。
谢知真又不是傻的,自然明白季温瑜居心叵测,可她孤立无援,不好贸贸然和他撕破脸,只能巧妙周旋,尽可能地拖延时间。
“也好,殿下办正事要紧。”她温顺地回应着,悄悄掀开车窗上挂着的布帘,察看四周情况。
季温瑜带了五六名随从,方才和那起子歹人交手时,个个身手不凡,这会儿远远地缀在车后,名为保护,实为看管,便是她从马车上跳下去,想来也逃不出他们的手掌心。
他们走的是僻静小道,罕有人烟,偶有一两个樵夫经过,谢知真也不敢呼救,生怕牵累了无辜之人。
她左思右想,将鬓间的珠花、钗环一一取下,只余一支累丝嵌宝石金簪,在马车转弯时,顺着窗户的缝隙悄悄掷到路边的草丛里,沿路留下标记。
马车走走停停,像是在有意拖延时间,直至天色微微擦黑,方才停在一个安静的庄子里。
季温瑜掀开车帘,递过来一只骨节修长的手,含笑道:“谢小姐今日受了不少惊吓,又赶了许久的路,想必十分乏累,不如随我下车喝杯茶,歇息片刻罢。”
谢知真摇了摇头,道:“谢过殿下的好意,可天色已经不早,殿下取过东西,咱们快些赶路罢?家中横遭变故,母亲久寻我不见,这会儿还不知怎样担惊受怕……”
季温瑜定定地看着她身上淡粉色的衣衫,一想到这样鲜亮的颜色,是为另一个男人准备的,便觉火气上涌。
“这个好办,我派人给谢太傅送个消息,告知他你已被我从山贼手里救下,毫发无伤,也好教他安心。”季温瑜又往前递了递手,态度强硬,“谢小姐还走得动么?你是想自己下来,还是由我抱着下来?”
眼看他就要钻进马车里,谢知真实在没办法,只好躲开他的触碰,从马车另一侧下了地,盈盈福了福:“既如此,还请殿下早些给我家里送信,若殿下不方便,让我弟弟来接我也是一样的。”
“这是自然。”季温瑜招来一个手下,对他耳语两句,做出副往谢府送信的假象,接着引谢知真往客房走,“谢小姐且随我来。”
入得房里,气氛越加暧昧。
房屋空间逼仄,仅一桌两椅一床而已,床极宽大,上面铺着大红的被褥和龙凤双枕,两侧还点着喜烛。
几个丫鬟端上美酒佳肴,为季温瑜宽去外衣,换了身松散些的便服,又来伺候谢知真。
谢知真拒绝了她们的服侍,有些僵硬地站在季温瑜对面,垂着头露出一段雪白的颈项,美得令人目眩神迷。
季温瑜挥退下人,往她的方向走了两步,笑道:“谢小姐何必紧张?折腾了大半日,坐下来用些酒菜罢。”
美人戒备地往后退,竭力保持镇定,抚了抚衣袖,轻声道:“不必了,臣女不饿也不累,殿下请自便。”
不沾食水,真是对他充满防备啊。
季温瑜欣赏着她小兔子一般胆战心惊的模样,只觉说不出的可爱,有意逗弄她,又往前走了几步,将她逼进角落里,笑道:“真娘,你在害怕甚么?”
听他叫出自己的闺名,谢知真吃了一惊,后背贴上墙壁,声线紧绷:“殿下怎么知道臣女的名姓?臣女并不害怕殿下,只是觉得这样共处一室,于礼不合。”
“只要想打听,自然打听得出来。”季温瑜见她如临大敌,干脆将话挑明,“真娘,你今日是要去招提寺相看夫婿人选的罢?谁成想半路里遭此不测,被山贼掳走,真是可怜可叹。那位夫人并公子见不到你,很快就会知道发生了甚么事,待消息在长安传开,你再想找甚么如意郎君,只怕难如登天。”
“事已至此,只有一招才能破局。”他抬手触碰她光洁美丽的脸,被她抗拒地躲过,也不勉强,转而摸了摸乌云一般的长发,“便是嫁于我为妻。”
“你对我有救命之恩,如今我也救了你一回,咱们两相里扯平。”颀长的身躯在烛火的掩映下投射出阴影,将她尽数笼罩在里面,“实不相瞒,我对你一见钟情,因此不打算计较你上一次的无礼,还可以许你正妃之位。你这么聪明,应该明白这是当下最好的选择,对不对?”
见他威逼利诱,图穷匕见,谢知真忍住脊背发寒的恐惧,冷冷地直视他银灰色的眼眸,轻声道:“今日这一场闹剧,全是殿下的设计罢?”
季温瑜有些意外地挑挑眉,笑道:“真娘,你在说甚么胡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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