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目前这个男人好像还是很好相处的样子。
拿过来的是一件湖蓝色的裙子,黄色的短襦,还有一应的贴身小衣等物,最上面是一枝镂空老银菊花钗,瞧着作工很是平常,但胜在样子别致。
从昨晚就笑脸以对的裴东明此刻似有了几分局促,高大的身子站在她面前,连声音也低了几分:“我……我往日军饷都与兄弟们一起花了,存下来的不多,所以只能打一枝银钗,买这套衣服了……等以后有钱了,再给你买更好的……”
宰相门前七品官。
他早已从左迁口中知道自家娘子从前是林家大少爷书房里的大丫头,富贵人家的丫头经见的多,金银首饰,绫罗衣裙想来也只是常物,边城这样粗糙的东西,也不知道能不能入她的眼?
或者,他内心深处是希望小丫头不要嫌弃他准备的这些衣物首饰。
书香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来,将那银钗放在手里细细的瞧,面上渐渐涌上来掩饰不住的欣喜,再将衣物全部扒拉过去,绣着鸳鸯的粉红色肚兜,葱绿色的小裤……从里到外的颜色都是鲜艳的,热热闹闹的,布料密而厚实,不是京中那些华贵的绫罗绸断……她面上珠泪滑下,将这些衣物全部搂在怀里……
裴东明的心一点点的变凉……果然看到这样粗糙的东西伤心的哭了起来吗?
小姑娘仰起脸来,珠泪蒙蒙的眸子努力的想要看清眼前男子的样貌,“我十二岁的时候,被兄嫂卖了给林家做丫环,就为了小侄子开蒙,要交给先生的束修……”
裴东明呆呆站在当地,大气也不敢喘一声,驰马杀敌的时候,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难题,也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是个没用的人,可是军师替他定了书香的,他上街替她置办家常穿的衣服,才发现……原来自己穷的叮当响。
这些年,他差点忘了这件事。
“其实家里有钱,替小侄子交束修的钱还是有的,我心里清楚,不过是爹娘一死,兄嫂不愿意替我出嫁妆,这才将我卖了给人家做丫环……亲人待我尚切如此,何况外人?”
她抽抽咽咽的哭,上气不接下气;“……林府富丽堂皇,金银古玩,美味佳肴,绫罗绸缎,这些都与我无关,这些我都不爱……我只想要自由……”
呼吸过前世自由的空气以后,再被当作鸟圈在笼子里,这种由人摆布命运的痛苦,是无处可说无以言述的。
“……你送我的衣服,还有簪子,我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这些都是我的!”
裴东明一颗心提起来又落下去,几乎砸在地上摔的粉碎,这会听到她的话,那发自内心的欢喜便一丝丝从眉眼间满溢了出来,炯炯双目热热的粘在她身上,上前去一把连人带被子捞在怀里,重重在她泪意模糊的面上连连亲了好几口:“媳妇儿哎——”你真是我的心肝肉啊!
他的小媳妇儿这会大大方方伸出两条雪臂来,圈住了他的脖子,“这些衣服连你……都是我的!”说完重重在他额头盖了个章子。
裴东明一颗心都醉了。
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活过两世头回成亲的书香对恋爱这课题可能一知半解,对婚姻也全然不懂,不过她觉得,有个人巴心巴肺的对你,就应该知足,就应该珍惜。用文艺一点的话说,叫“不如怜取眼前人。”
她在裴东明的阻碍之下,无数次拍飞摸上来的爪子,最后终于将衣裙穿好了,又喝了两小碗白粥,吃了一个咸鸭蛋,连辣辣的咸菜丝也极对胃口,自动自发的收拾了碗筷。
昨晚她是蒙着盖头坐着马被迎回来的,此刻才有机会细细瞧了瞧住的地方。
这是一个小小的院子,正房外加东西厢房,她们的卧房就在西厢,东厢空着,两个人都身无长物,东厢里只摆着一架竹床,似乎是夏天摆在外面乘凉用的。
正房拿来做了厅堂,只摆着方桌与几把椅子,书香在里面转了一圈,满意的点点头,厅堂大可以叫一桌人来搓搓麻将……不过她对这个东西实在不在行,也就想想而已。
院子很小,还有一间厨房一间闲置的库房,连米缸面瓮都没有……裴东明在小媳妇儿兴致勃勃的拖着他在巴掌大的小院子里转悠的时候,满面惭色的解释:“等我发了饷银,就马上置办这些东西。”
书香满意的点点头:“觉悟好就是好夫君呐!”穷点不要紧,要紧的是要有向组织汇报的端正态度,向领导上交全部收入的决心……还有一颗肯负责任的男儿心。
裴东明原本还以为小媳妇转一圈会脸黑,哪知道她越转越开心,最后扒着小院子的门往大街上瞧,兴致高昂。
他大大方方打开院子的门,拉着媳妇就要往外走,书香欣喜的都语不成句了:“可以……可以出去玩?”
裴东明朗朗笑出声来,大掌在她脸蛋上使劲揉了两下,她激动的表情太讨人欢喜了。
“有何不可?你又不是坐牢,怎么不能上街去玩?”
书香高兴的眼睛都要放出光来,恨不得捧过来裴东明的脸狠狠亲几口。
在林府高墙之内的四年形同坐牢,难道如今自己是要刑满释放了么?
裴东明拖着她出来,回身关好了院门,看着小媳妇高兴的手舞足蹈的样子,打从心里生出了满满的欢喜之意。——这分明就是个小孩子,还没长大啊。
响水城是百年老城,占地颇大,各色小摊小贩的货品多粗糙不堪,连果蔬也只有数得着的几样,客栈酒家商铺多是以服务城内驻军为主,因此所卖的东西大多以实用为主。
说起来,这座城其实就等于是一个大的驻军营,整个城池一分为二,东面是连绵军营,西面是百姓住家,摊贩商铺,市井烟火。
书香跟着裴东明在街上一路走一路看,见这街上虽然年轻女子不多,但出来的大多数风风火火,嗓门洪亮,身体健壮,毫无京中大户人家那种从上至下的绮丽文秀之色。
这是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大约是她打量那些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