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不出来。”她诚实地摇摇头,“总感觉都去过了,没什么好的去处。”
对方失笑:“这宫里地方这么大,便是走上三天三夜也走不完,你才到过几处,就敢大言不惭地说都去过了?”
她有些不服气地回答:“我又不是只来三天,我进宫的这些日子加起来,怕是连三年都不止呢。”
“而且海池、御苑、蓬莱岛这些主要的地方我都去过了数回,太液池就更不用说,几乎每回进宫都要经过。你说说,我还有什么地方是没去过的?”
杨世醒煞有介事地“哦”了一声,点点头:“你这话说得有理,是我浅薄了。”
“不过这些地方大多集中在北宫东殿,不说整个皇城,就是连内庭都没有涵盖过半,你这去无可去的结论是否下得有些过早了?”
阮问颖道:“那你还想让我去哪里?再往南是前朝,我无官无职又无品阶,不好贸然入内,西殿为后宫,除了长生殿和清宁宫,其它地方我也不好随意走动。”
杨世醒道:“所以说你到的地方不多,对这宫里的情形布局知之甚少。”
他拿过她半捧半提着的竹篮,转手交给山黎,吩咐其送往含凉殿,拉过她的手,带着她往园外行去。
“走,我带你去几个地方看看,也算是不辜负这大好天光。”
自入冬以来,长安城下了不知道多少场雪,最近一段时日更是雪落不停,好不容易才在今晨止住,使整个皇宫一片银装素裹,行走在其间,犹如身临一幅奇妙的水墨画卷。
阮问颖双手笼袖,将暖玉置于掌心,摆出一副端庄得体的敛衽之姿,步态款款地跟随在杨世醒的身旁,与他一边交谈,一边欣赏冬日宫景。
她进宫的次数不算少,沉下心来观览美景的时候却不多,每次不是在去往各宫各殿的路上,就是在回返宫门归去的途中。
反倒是幼时玩耍较频,总是被她母亲带进宫来小住,把这宫苑内庭几乎当成了自家的后花园,还差点迷路过。
之后随着年岁渐长,她的双亲开始镇守边关,她的兄长也一个个被带离长安,她离这巍巍皇城就逐渐遥远了。
虽然看似没有变化,甚至因为她的母亲在临行前的叮嘱而比往常更加频繁进宫,但她总觉得没有了幼时的那层温暖,失去了一种名为家的感觉。
当然,凡事都有例外。
皇后待她极为亲切,每每去往长生殿,她都不会有什么拘谨,如同去二叔家的济襄侯府做客一样,不必有太多顾虑。
杨世醒的含凉殿更不用说,完全可以用宾至如归这四个字来形容,即使是在他们还没有定情的时候,她待在那里也没有过半分的不自在。
而且这种感觉似乎是与生俱来的,从她有记忆起就是这般,让她有些难以分辨清楚,她之所以会选择他作为亲近的对象,到底是因为他的身份,还是原本就倾向于他。
“在想什么?”
身旁人的询问拉回了阮问颖的思绪,她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到眼前的雪景上,转眸看向杨世醒,微然莞尔:“没什么,就是忽然想起了小时候的事。”
“小时候?”
“嗯。”她轻应一声,目光流转,从这一头望到那一头,最终在一处定格,伸出纤纤素手遥遥一指,示意道,“你还记得那儿吗?”
二人此时正站立在一座题为“望月飞星”的白玉拱桥上,桥下的应龙渠不知是何缘故常年不见冰封,潺潺不歇地流淌,给这万籁俱寂的冬日增添了一分生机。
杨世醒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就是一笑:“记得,你小时候常拉着我去那里,说是御苑人多嘈杂,花虽开得好,却难得清净,不如点藏园来得幽深宁静。”
“胡说。”阮问颖假意反驳,“怎么是我拉着你,明明是你非要跟来,比我大了两岁,却成天要和我这个小妹妹在一处,也不嫌羞。”
杨世醒挑了挑眉,决定不跟她争辩当初到底是谁跟着谁,要是惹恼了佳人,使其翻旧账就不好了。
毕竟那时候的他尚无怜香惜玉之心,傲然受宠的皇子身份又使他一向眼高于顶,对一直围着他转的小表妹态度说不上有多少亲近。
但谁能想到曾经的亲戚表妹会在如今成为他的心上人呢?那些事自然也不可再提,他又不是闲得慌,想得她一顿不满挂落。
“是我记混了。”他从容不迫地改口,“你说得对,是我一直缠着你、跟着你,和你一道去了点藏园不知道多少回。正好现下得空,我们不如再去那里看看?也好重温旧梦。”
阮问颖有一会儿没答话。
别看她面上说得凛然,其实她心里很清楚,当初一直是她主动亲近的他。
而他在初时还愿意给她几分面子,但是到了后来,也许是嫌她烦了,也许是觉得和一个小女娃娃没什么好相处的,对她的态度逐渐疏离,变得有些不耐起来。
是在她的坚持不懈之下,他才勉强和她维持着往来,最终被她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变成了今天的模样。
世事还真是奇妙。
当初她被母亲带着,自认与他人不同,把皇宫看作第二个家,时不时小住上十天半个月,和杨世醒之间的关系却很平淡,不好也不差。
现在她与寻常人相同,把皇宫敬为深宫禁苑,晨至午回地请安,从不多留,杨世醒与她的情谊却分外深厚,连她明显颠倒黑白的话语都能应下。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