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有人说:“说不定当真是她卦算得准,我听说那道士回来在安仁坊又开了家算摊,别的不说,生意倒是真的好,听人说,那可是一卦难求。”
“别管是不是算出来,就那时候,敢在朝上这么说我看就是不怀好意!”
“我要是那道士,现在就该合计着赶快收拾东西逃跑。”
“此言差矣,我要是她我就不跑……”
……
贺中听见身后的议论声,不大高兴地转过头,他是个直肠子,心里藏不住事,憋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同身边的人小声问道:“侯爷当真准备对秋道长下手?”
听他这口气颇有些纠结,高旸稀奇地瞥他一眼,又听他说:“老实说,我这两天心里老琢磨着这事,总也睡不好。”
夏修言:“还能有让你睡不好的事情?”
“哎,可不是。”贺中叹一口气,“这段时间,你们几个都不在,要不是她,光凭我这个榆木脑袋,恨不得当天就跑去大理寺劫狱。”
高旸忍不住抿嘴一笑:“我记得你先前还很看不惯秋姑娘。”
贺中努努嘴,欲言又止:“我是想着如果外头的传言都是真的,她这回也勉强算是将功折罪,而且我看那小道士身体弱得很也经不起折腾,正巧这两日又病了。侯爷要心里再气不过,为难她一番也就罢了,也不必太叫人不好过。”
他絮絮说了一通,还知道故意替秋欣然卖个惨。夏修言听了果然问道:“你怎么知道她这两日病了?”
贺中一听有戏,忙应道:“咳……我也是昨天在药铺遇见梅雀姑娘才听说的,她们二人今日要去青龙寺,梅雀昨天特意替她抓了两副药。”
他说完又暗暗观察了一番夏修言的神色,却见他沉吟片刻,忽然风马牛不相及地同一旁的高旸问道:“章榕今天去哪儿了?”
今日吴广达行刑,按理章榕应当会来刑场看一眼才是。高旸回忆起早上他出门前说的话,回答道:“应当是陪兰娘去了青龙寺,迎章家人的牌位回府。”
吴广达犯得本就是诛九族的重罪,他下狱后,吴朋做的那些事情也再没人替他遮掩,数罪并罚按律当斩。之后梅雀去了大理寺自首,自陈芳池园当晚吴朋在她酒中下药,意欲凌辱,她奋力挣脱才逃了出来,之后心中害怕这才迟迟不敢现身。至于小松送出宫外的首饰,先前虽在她手中,但如今也已全数归还,于是此案草草了结,她便重新回到了芳池园。
青龙寺香火鼎盛,秋欣然早年托寺中的僧人在青龙寺的安神堂给小松立了个牌位,之后她回九宗,又托原舟每年给寺里捐一笔香火钱代为照看。好在往后又有了梅雀,年年清明,终于有人能来为小松上三支清香。
从安神堂出来,秋欣然忍不住同梅雀又确认一遍:“你往后打定主意还要留在芳池园中?”
兰蕙离开芳池园改回了原先的名字,她当年为夏修言所救,成了芳池园背后的主人。她这几年间几经周转,努力搜寻当年有关章家蒙冤的罪证。如今章家大仇得报,她往后应当会跟着章榕一块离开长安这个伤心地。没了她的照拂,秋欣然有些担心梅雀往后在园中的日子。
倒是她看上去甚为成熟,像是早已经过深思熟虑,点点头道:“兰娘到芳池园时和我现在也差不多大,她那时还要想着报仇,不也坚持下来,我难道连一个人活下去都做不到吗?这世上本来也没人能一直陪着你,我除了唱曲什么都不会,我师父在天有灵,必定也希望我不要辜负他教给我的这一身技艺。能在园里唱一辈子曲儿,我就心满意足了。”
她自小就在不断地经历分离,从父母长姐到余音再到如今的兰蕙,秋欣然转头同她笑了笑:“你知道自己这辈子想怎么活,就是比现在的我都要强上许多。”有些人来人世一遭浑浑噩噩,倒不如眼前这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想得通透。
梅雀看着她,反问道:“你哪?你今天带我来这儿,是不是因为你也要走了?”
秋欣然没想到她连这都猜到了,经过大祭礼,她确实不能再留在长安。不说她替宣德帝算的那一卦,已经埋下的祸患,就单是苦辛殿她目睹李晗意杀了李晗台一事,也叫她再不能在长安久留。否则,或许还要连累白景明与原舟他们。
长安终究不是她的长安,可天下之大,她又能去哪里呢?
梅雀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你不和定北侯一块走吗?”
秋欣然一愣:“为什么这么说?”
梅雀略感诧异:“我以为你们……关系亲近。”她第一回见秋欣然,就是夏修言当众替她挡下高玥一鞭;第二回,是芳池园那晚,夏修言将马车留给她,独自送秋欣然回去;第三回,则是秋欣然受夏修言所托,上门找到了她。她自然以为二人关系不一般。
秋欣然哭笑不得:“所以你第一回见我,就摆出那样一副脸色,是替兰蕙在生我的气?”
梅雀回想起那时的情景,不由脸上一红,小声辩驳道:“我那时不认识你呀,兰娘喜欢侯爷,我却是看在眼里的呢。”
秋欣然戏谑道:“那你现在又不替兰娘生气了?”
“现在……”梅雀语塞,她用眼睛将跟前的人上下打量一通,严肃又小声地问她,“你同侯爷当真没有什么吗?”
放在以往,秋欣然自然是能拍着胸脯说她与夏修言可是清清白白,但她忽然又想起那日清晨水潭边那个湿漉漉的吻,一时竟没有那么理直气壮起来。梅雀抓住她这一个磕巴,立即吊起眼尾,得意道:“你看,我在芳池园这么多年,看这个可准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