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凝视着枪管的时候,心里都在想什么呢?有时候我真好奇他们到底有没有在想。就拿今天我抓到的那女人来说吧。“别杀我。”她说。她真以为这样哀求会让情况有任何改变吗?她的胸牌上写着“挪威银行”和“凯瑟琳·舍耶恩”,但我问她为什么取这种名字的时候,她却用一张蠢牛脸对着我,又说了一遍“别杀我”。我差点失控,对她哞地一叫,朝她头部正中开枪。
前面的车流动也不动。椅子贴背的地方全是汗,又冷又湿。收音机播着NRK二十四小时新闻台,消息还没传出去。我看了看表。通常我能在半小时内安全抵达小木屋的。前面那辆车有三元催化器,我关掉风扇。午后交通高峰开始了,但这速度比平常还要慢。前面是不是出了车祸?还是警察设下了路障?不可能。装钱的袋子放在后座的一件夹克下面,旁边是那支装上子弹的AG-3步枪。前面那辆车发动了,松开离合器,前进了两米,然后又动弹不得了。我在想,见到他们的时候,我该觉得无聊、紧张还是恼怒更好。两个警察沿着车队中间的白线走着,其中一个是穿着制服的女警,另一个高个子的男人穿了件灰色外套。他们警惕地看着左右两边的车,其中一个停步,跟一个显然没系安全带的驾驶员说了几句话,笑了笑。也许只是普通临检。他们愈来愈近了。
带着鼻音的NRK二十四小时新闻台,用英语说地面温度超过四十度,请大家注意不要中暑。我立刻开始流汗,虽然明知外面灰暗又寒冷。他们站在我的车子前面。是那个警察,哈利·霍勒。女的那个长得像丝蒂恩。他们走过我旁边时,女的看了我一眼。我欣慰地呼出一口气,正准备大笑的时候,车窗外有人敲了敲。我缓缓转过头,速度很慢很慢。她微笑着,我发现车窗已经摇下来了。真怪。她说了一句话,但声音被前面汽车的引擎声淹没了。
“什么?”我问,又睁开眼睛。
“请您调直椅背好吗?”
“椅背?”我一头雾水地问。
“先生,我们马上要降落了。”她又微笑,然后消失了。
我揉了揉眼睛,回想起一切。抢劫、脱逃,准备在小木屋里的公文包和里面的机票。王子传来的短信说没什么好担心的。但我在加勒穆恩机场办理登机手续,亮出护照的时候还是觉得有点紧张。起飞。一切已照计划进行。
我看着窗外。我肯定还没完全脱离梦境,有一阵子我好像飞在星星上方,然后才发觉那是城里的灯光。我开始想着事先租好的车。我该在这座热烘烘、臭乎乎的大城市里找间旅馆过夜,明天再往南开吗?不,明天我也一样累,因为有时差。最好尽快到那边。我要去的地方比传说中更好,甚至还有几个挪威人可以让我跟他们聊聊天。起床就看到阳光、海洋和更美好的生活。这就是计划,至少,是我的计划。
我拿着饮料,那是趁空乘人员要收我的餐桌前抢救下来的。那我为什么不信任这个计划呢?
引擎的嗡嗡声增强又减弱。感觉得出是在下降。我闭上眼,凭直觉吸了口气,接下来会怎样我很清楚。她。她身上那件套装就跟我们俩初次相见时一样。天啊,我已经好想她了。但就算她还活着,我的思念也永不满足,这个事实改变不了什么。她的一切都不可能,贞操和热情。看似能吸收所有光线的头发,却像黄金一样闪亮。泪水从脸颊滚落,她仍露出不屈服的笑。我进入她时,她的眼神充满恨意。我在违背承诺之后,带着漏洞百出的借口去找她时,她错误的爱情宣示和发自内心的喜悦。这情况重复了好几次,我躺在她身边时,枕头上却有别人睡过的痕迹。都是好久以前的事了。几百万年前。我紧闭双眼,不想看到以后。我对她发射的子弹。她那宛如黑色玫瑰般缓缓扩张的瞳孔。鲜血在一声疲惫的叹息声中流淌、散开、降落。她脖子断了,头往后仰。现在,我爱的女人死了。就这么简单。但一切还是没道理。这正是美丽之处。那么简单、美丽,到你简直不能与之并存的地步。舱压减低,紧张情绪升高,从内部开始。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压着我的耳膜。我听到一个声音说,事情以后就是这样。没有人会找到我,没有人能逼我说出秘密,但这计划终会曝光。从内部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