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交通高峰开始了,格兰斯莱达街上开着车的工薪奴隶缓缓驶过警察总署。一只篱雀站在枝头,看着最后一片树叶飘落、被风吹起,又飞过五楼会议室的窗户。
“我不擅长演讲。”比雅尼·莫勒开口。曾经听过莫勒之前几次演讲的人都点头表示同意。
一瓶要价七十九克朗的欧普拉气泡酒、十四个还未拆封的塑料酒杯,还有每个曾参办屠夫一案的人,都在等莫勒把话说完。
“首先,欢迎来自奥斯陆市议会的市长和警察局长光临,也感谢大家成功破案。各位都知道,我们承受了不少压力,尤其这劫犯还连抢了几家银行……”
“我不知道谁会只抢一家!”艾弗森大喊,带起一波笑声。他选择站在房间后方靠门口的位置,以便看清与会的警察。
“我想你可以这么说。”莫勒微笑,“我想说的是,呃……各位都知道……我们很高兴案子已经结束了。在开始喝香槟以前,我想特别向一个人致谢,他应该得到最大的赞赏……”
哈利觉得大家都在看他。他最讨厌这种场合了,老板上台讲话,上台对老板讲话,感谢众位小丑,一场毫无意义的演出。
“领导本案的卢纳·艾弗森。卢纳,恭喜你。”
一阵掌声。
“卢纳,你要不要说几句话?”
“好。”艾弗森说。集合的警察都伸长了脖子。他清了清喉咙:“可惜,我不像比雅尼一样,有权说自己不擅长上台讲话。因为我很擅长。”更多笑声。“我担任过其他成功结案的案件讲述者,从那些经验来看,我知道要感谢所有人是一件很累的事。大家都知道,警察工作需要团队合作。贝雅特和哈利有幸得分,但全组人都做好了基本功。”
哈利不可置信地看着群众点头同意。
“所以,谢谢大家。”艾弗森的目光扫过全体警员,显然有意让每个人都觉得受到注意和感谢。然后他以更兴高采烈的语气大喊:“大伙儿这就来开香槟吧。”
有人递了瓶酒过来,他用力摇晃一阵,开始转松木塞。
“我实在懒得看下去。”哈利低声对贝雅特说,“我走了。”
她责备地望了他一眼。
“小心!”木塞啵地弹出,飞向天花板,“大家拿杯子啊!”
“抱歉,”哈利说,“明天见。”
他走进办公室,拿起自己的夹克,乘电梯下楼,身子靠在电梯间的墙上。
昨晚在亚布的农舍,他只睡了几个小时。早上六点,他开车到莫斯市的火车站,找到电话亭和莫斯市警局的电话,报案说海边有一具尸体。他知道他们会请奥斯陆警方协助。八点,他抵达奥斯陆,在伍立弗路的咖啡小店里喝了一杯柯塔多调味咖啡,直到确定这案子已经转到别人手里,才安心地走进办公室。
电梯门滑开,哈利从双开弹簧门中出来,投入凛冽的奥斯陆秋日空气中。据说,这里的空气污染比曼谷还要严重。他告诫自己不必赶时间,强迫自己放慢脚步。今天他什么都不想去想,只要睡觉,希望不会做梦。希望到了明天,所有的门都会在身后关上。
除了一扇门。这扇门永远不关,他也不想让它关上。不过,他要等到明天再去想这件事。然后他要跟哈尔沃森在奥克西瓦河边散步,停在当初发现她的那棵树下,第一百次重建当时的情景。不是因为他们已经忘记,而是想让感觉回来,让鼻子再次嗅到气味。他已经开始渴望。
他走上草坪中央的小路,这是快捷方式。他并没看左边的灰色监狱大楼,里面的洛斯克想必已经把国际象棋收好了。他们绝对不会在拉科伦发现任何事,或者任何让人联想到这个吉卜赛人或他手下的事,即使负责侦办的人是哈利。他们只得尽可能去调查。屠夫已经死了。阿恩·亚布死了。正义就像水,爱伦有一次这么说,终会找到出路。他们知道这不是真的,但至少他们有时能在这个谎言里得到慰藉。
哈利听到警笛声。警笛已经响了一阵了。有着旋转蓝灯的白色车辆从他身旁驶过,消失在格兰斯莱达街。他设法不去想这些警车为什么会出来。或许跟他没有关系。就算有,也只能等。等到明天。
汤姆·沃勒发现自己到得太早。这个淡黄色住宅区的居民,白天不会闲坐在家。他已经按下最下面一排的按钮,正准备转身走开,却听到一个沉闷、金属般的声音:“谁?”
汤姆猛地转身。“嘿,请问是……”他看了看按钮旁边的铭牌,“阿斯特丽德·蒙森吗?”
二十秒后,他来到楼梯顶端,一张写满惊恐的雀斑脸从保险链条后方凝望着他。
“蒙森小姐,我可以进来吗?”他做出大卫·哈塞尔霍夫特有的露齿笑容。
“最好不要。”她的尖嗓音说。她大概没看过《海岸救援队》。
他把证件拿给她看。
“我是来请教,安娜·贝斯森的死有没有我们应该知道的事?警方已经不能肯定那是自杀。我知道有个同事私下来调查过,我想知道你有没有跟他谈过。”
汤姆听说,动物能嗅出恐惧,尤其是猎食性动物。他不觉得惊讶,让他惊讶的是,竟然不是每个人都能嗅出恐惧。恐惧像牛尿一样,有股转瞬即逝的苦味。
“蒙森小姐,你在怕什么?”
她的瞳孔扩张得更大了。汤姆的天线现在嗡嗡直响。
“你的帮助对我们非常重要。”汤姆说,“警察与民众之间,最重要的一层关系就是坦诚,这你应该同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