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烨星浑身如堕冰窟。
他手下意识地摸在腰间。那是荣相予在他出发前,给他做来保平安的……他贴身穿着,荣相见根本不可能知道。
荣相见的声音,继续毫无温度地传来:“你死之后,老国公爷伤心太过,没多久就去了。国公夫人也中了风,卧床不起。昌国公府的爵位,由你的弟弟承继。你也知道,他是个被溺爱惯的,没几年,你们府就败落了。可怜二姐姐和你的三个孩子,在府里做不得主,无人撑腰,缺衣少食。她又素来要强,不肯告诉我们实情……后来,老国公夫人临终前发话,许她改嫁,二姐姐为了能让孩子们过得好一些,就……”
“够了!”
宋烨星如溺水之人,刚刚被捞上岸,大口喘着气,额间已经沁出汗水。
荣相见没再逼他,只是打开官驿临街的那扇窗户,外面市井叫卖的声音,纷纷嘈杂,没什么悦耳的,却让宋烨星感觉到一丝内心的平静。
“二姐夫,征北将军和北境大军的职责便是护卫国境,保家卫民。打仗只是手段,这些烟火寻常的日子才是目的。为什么你要舍本逐末,为了所谓建功立业,毁掉持续百年的和平生活,毁掉姐姐和孩子们幸福的生活。你猜,姐姐那个时候,会不会很恨你!恨你丢下了他们孤儿寡母……”
宋烨星双手扶着额头,沉默许久,道:“若我不完成皇命,等待我的下场是什么?你们有替我想过吗?”
周显瑶哼了一声:“难道军旅之人,都如你一般死脑筋吗?你只知道自己要奉皇命,挣功名,却没有想过,皇命是会变得!皇上也不是只有一个人……”
轰的一声,宋烨星心里的一堵墙仿佛倒塌瓦解。
他看着煜王波澜不惊的样子,惊觉自己实在太蠢!这次回京,煜王大抵是要得到那把龙椅了。
这些年来,征北军不受重视,他又在父亲的教导下,一贯保持谨慎、中立,从不涉入党争。煜王回京之前是如此,煜王回京之后更是如此。
他刻意避嫌,公事上从未替煜王办过一件差事,说过一句话。哪怕是皇陵对余氏的照拂,也都是皇上授意。他从未对煜王徇私过,更从未安排他们母子相见。
靠着这份忠君之心,他获得了皇上的认可,也一心只想如何在北边帮皇上建功立业,却没有想到:建功立业,在哪里都可以。
有什么功绩,比从龙之功,更大?
他没敢细问,只是立即起身,跪在煜王脚边:“臣愿效忠于殿下,从此只听殿下差遣,只求殿下看在姻亲的份上,多多照顾提携。”
第192章
离京两年,周显瑶曾经无比期待回京的日子。
可时至今日,看见北安门上方镌刻的“金陵”两个大字,她的心境已经不复从前。
她的三位皇兄,死的死、贬的贬、幽禁的幽禁,好在四哥还在,就在前方的马车上,和她一起去面对那让他们很难再爱戴的父亲。
这一路,他们不住官驿,不用仪仗,只扮作寻常百姓,走走停停,慢悠悠地消磨时间。同时,也给恩吉足够的时间,去重新恢复整合整个北真国的兵力,重新布防,以防止国朝大军入侵。
困在宫中十几年,周显瑶对国朝的风土人情、山河湖海之所见,还远不如北真草原上两年来见识得多。
荣相见也是如此。她一直希望能出京,走遍大好河山。
这一路,不像北上时那么赶,周显旸陪着她们去了不少新奇的地方,看过黄河九曲、长江入海、灵州村落,边看边吃边玩……竟然花了三个月。
这日金陵北安门守城将领,正是煜王夫妇出京去大邱庄时见过的田磊。
若不是与荣相见自小相识,此刻他还真不敢相信这穿着一身粗布衣衫的,是荣家的四小姐。
“我的天!你们终于回来了!”他飞速命人去禀报荣相望。
皇帝在京中这段时间以来,只收到过周显旸从边关的来信,说北真国事已经平息,正在接昭仁公主回京省亲。只是路上遇刺,未免暴露行踪,危及性命,一行人预备乔装行进,暂且中断与外界的联系。
而本该与他们同行的宋烨星,竟然没有一封密信传来,皇帝不知前方状况如何,究竟要不要打?恩吉是死是活?有没有带回来?全都不知道!
后来,还是听边关驻军来报,说北真国的马瘟似乎已经过去,各大部落已经回归原位,只是恩吉仍未有下落,暂且不能让征北大军贸然行动。
等到那批跟随宋烨星北上的将士回京了,皇帝才知道,在边境,北真国刺客曾经多次夜袭官驿,为了公主的安全,他们决定隐蔽行踪。为了掩人耳目,宋烨星下令他们分开回京。这些跟随他北上的将士,品级太低,根本没人想到要往御前送什么信。
于是,皇帝就这么彻底失去了一行人的踪迹。
这日,皇帝在宫中连折子都懒得听陈日新念,心浮气躁之际,荣相望快马加鞭进宫回禀:“煜王与昭仁公主回京了,已经到了北安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