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子人的命一起陪葬。
楚亦凡一时心里倒是有些发虚。从前只会骂他是伪君子,可现在想来,身为人臣也好,身为人皇也罢,谁都不是绝对的无拘无束,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
位置越高,反倒是说话做事越是微妙,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
沈青澜是沈家的当家人,他的言行,直接影响着沈家一族人的命脉。他若动辄就慌慌张张,行事莽撞任性,只怕没几天,不是被同僚攻讦,就是被皇帝砍了脑袋。
便是府中诸人,也会看着他的眼色,或晴或阴,永无宁日。
也只有像他现在这样,永远的波澜不兴,面色沉静如水,府里的人才会觉得安生跳实,好像就是天塌下来了也有他能撑得住。
只可惜了沈贞娘。小半辈子一直这么无声无息的,拖到这么大年纪,好不容易亲事有了点苗头,一道圣旨,就把她后半生的命运都给断送了。
楚亦凡能想到的,沈青澜自然也都想的到,见楚亦凡小心的打量自己,便知道她脑袋瓜里一定又没说自己什么好话,当下便道:“换作是你,你会如何?”
换楚亦凡沉默。
她垂下睫毛,掩饰了自己的心思。沈青澜对庶女有偏见。可庶女怎么了?庶女也是人,也不是天生就比人低贱的。要论错处,也是父辈们犯下的错,没有他们,哪来的庶女?要么有本事把庶生子女一一掐死,也免得活着碍他们这些嫡出子女们的眼。
凭什么父辈们犯下的过失,要由庶出子女来承担呢?
不过楚亦凡不会当众向沈青澜表示自己的愤怨。万一他只是顺嘴这么一说,自己一分辩,不就坐实了自己敏感多疑了么?白白的让他嘲讽。
换个角度想,他再龙章凤质、根正苗红,可到底也娶了个让他嫌恶的庶女为妻,要论堵心,他比谁都堵才对。
楚亦凡忽略自己臆想中他不屑的成分,只就事论事的道:“我又能如何?”
看沈青澜一副“早知如此”的模样,楚亦凡不禁一笑,挑衅的道:“但总要垂死挣扎一下,才不会后悔。”
沈青澜摇摇头,道:“幼稚。”
他不幼稚,他一生下来就是要以大局为重的人。她就幼稚,她生下来就少人关爱,自己不为自己打算,还有谁替自己打算?
楚亦凡在心里腹诽他,面上也微微露出了一点,嘲讽的道:“说幼稚也好,说率性也罢,总之我自己的人生,我自己愿意折腾,总不能处处时时都受人摆布,到最后只留下满心的遗憾。”
沈青澜压根不接她的话碴,只道:“你自己想怎么折腾我不管,你别插手这件事,我来和贞娘说。”
不是她愿意插手,只是觉得这样做对贞娘太不地道了。楚亦凡试探的道:“我去看看贞娘……”
沈青澜又一副怜悯的神情,满脸都写了“幼稚”两个大字,看的楚亦凡十分着恼,真恨不得上前一爪子挠他个满脸花,看他还能不能这么慈悲。
伤不在自己身上,永远不知道有多疼。
楚亦凡见他看透了自己的小心思,索性扬起头,明目张胆的道:“你不是贞娘,所以不能擅自替她做主。如果她不愿意……”
“不愿意又如何?”
楚亦凡豁出去了,道:“她不愿意,我会帮她想办法。”
“你?”沈青澜一副装出来的惊诧的模样,看的楚亦凡真想拿个什么东西把他的脸罩住。不带这么侮辱人的,就这么一个表情,都能让人羞愧欲死。他就这么轻视她、看低她……
沈青澜面色沉静的道:“她既生在沈家,骨子里流的是沈家的血,就该为沈家承担起一份责任。这么多年,沈家并未亏待过她,纵然没有爹疼娘爱,但也是锦衣玉食,比寻常人家的闺秀千金并不差什么。她一无所长,又从未离开过沈府,心地如同一张白纸,离开沈家,凭她一己之力,她能做什么?
楚亦凡道:“好歹让她过个平定富足的生活,我还是有这份余力的,等过个几年,风平浪静了,再替她寻一门普通的亲事,找个憨厚老实的人,哪怕只是寒门布衣呢……”
沈青澜笑了笑,道:“你说我不是贞娘,不能替她做主,那么你呢?你又以什么立场替她决定人生?”
楚亦凡道:“我是为着她好。”不像他,只是为了国家大义,为了忠君爱国,为了沈家一族,为了种种他自以为是的责任,说到底,也不过是为了他自己的功名利禄。
沈青澜只觉得可笑,便反问一句:“我何尝又不是为了她好?”
楚亦凡道:“怎么可能是为了她好?谁会愿意服侍那么一个……”糟老头子?但到底那是皇帝,稍有不慎,便会被有心人利用,楚亦凡没说出口。
沈青澜并不反驳,只道:“这世上,老夫少妻的多了。”
那倒是,七八十岁的老男人另娶十六七岁美娇娘的也不是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