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玉泽的睫毛颤抖着垂了下去,却很快又抬起眼睛,道:“她是我表妹。”
楚亦凡无意追究真相如何,只淡淡的笑笑,平静的道:“你说我过的一直都很舒心,可你是否真的知道这舒心背后的真相是什么?”
柳玉泽剧震,楚亦凡立时便明白他不是一点都不知情,盯着他的眼睛,缓缓的道:“我六岁那年,在湖边陪着客人行走,好巧不巧,失足跌入水中……”
柳玉泽的喉结动了动,艰难的开口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所以郡主才有今日之莫大的福气。”
楚亦凡有些气结,他不是毫不知情,却不敢叫她把话说完,还真是够懦弱的。楚亦凡懒的再给他留自尊,便直截了当的道:“柳公子,你这话说错了,这福气,不是上天给的,若不是当日我会游水,只怕早就做了湖底的冤死鬼,所谓的福气,也只能寄托于下辈子了。”
眼看着柳玉泽有些瞠目结舌,楚亦凡又道:“当日溺水之后,我被竹叶青误伤,若不是当今陛下那丸解药,只怕我早就死于非命,又何谈福气?而这致命的关键不是竹叶青,却是大夫替我开的解毒的草药……”
饶是柳玉泽自诩见识过后院内斗、不择手段了,听到楚亦凡这话,还是不自禁的打了个冷颤,可他还是犹豫着道:“只怕郡主想多了。”
就算不是亲娘,可那是她亲爹。
楚亦凡并没有分辩,只笑道:“我不是想要申辩什么委屈,只是想告诉你,我也有不甘心,我也有很多委屈,这门婚事,当初不是我自己求的,如今又要被人强行从我手里夺去,你叫我怎么平心静气的拱手相让呢?我不欠谁,所以我为什么要仁慈的补偿谁什么?”
柳玉泽汗湿衣襟,低声道:“不是叫你补偿,只要你肯善待。”
“这话就更可笑了,世俗礼法,由不得我说什么做什么,柳公子要是这样言之凿凿,便是怀疑我不安好心了,不如亲自去京兆尹那里告我一状,说我心胸狭窄、妒妇难容、手段毒辣,要谋害相公之妻好了。”
柳玉泽狼狈不堪,却又不好当面以袖拭汗,只尴尬的道:“是润默不通俗务,郡主切莫跟在下计较。”
“计较?不会。”楚亦凡淡淡的一笑:“我还是那句话,我顶多也就是做到‘不闻不问’四字而矣。”
柳玉泽被楚亦凡的言辞逼的连连语塞,到最后只得汗颜的强笑道:“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是错的,可错也错了,但我此行的目的已然说的很清楚了,郡主大人雅量,润默感激不尽,他日若郡主需要润默,只管开口。”
楚亦凡轻笑道:“柳公子客气了,亦凡不过是俗人一个,不可能永远都没有求人的时候,难得柳公子这样宽宠大量不与我计较,又许下来日之诺,亦凡不胜感激。只恨我没有叫一声表兄的福气。”
得,柳玉泽更是汗出如浆。谁让他一来便把自己撇清的跟楚亦凡没有一点关系呢?这才叫自作孽不可活,说不定楚亦凡心里对他满是鄙夷,以为他对楚亦可存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
可是如今说什么错什么,柳玉泽只得告辞。好在楚亦凡虽然言辞冰冷,但心志坚决,已经做了最大的让步,全是一片真心。他的确没什么可以替楚亦可担忧的。
柳玉泽出门,沈青澜早就得了信亲自来送,柳玉泽勉强撑住了从容的神色,还是愧疚的道:“是我不该冒昧唐突了郡主,还请庭华兄代为转寰,我的确没有恶意。”
沈青澜虽不知道他们具体说了些什么,但多少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而且显然柳玉泽在楚亦凡跟前没落着什么好处,当下便只宽容的笑笑道:“小事小事,润默别放在心上就好,凡娘就是面冷心热……”
柳玉泽苦笑一声,道:“这话真是让润默惭愧。”楚亦凡倒的确当得起“面冷心热”这四个字了,那自己呢?面冷心冷,活该自掘坟墓。
柳玉泽出了一回神,这才对沈青澜道:“论起来,可儿和凡娘都算得上是我的表妹,还望庭华兄不要顾此失彼。这世间能享齐人之福者多矣,但真正能享尽其中真味者,只怕十之无一,还请庭华兄珍惜。”
沈青澜满心苦涩,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还要强颜欢笑接受柳玉泽的祝福和劝谏。这珍惜二字,于他来说真是讽刺。
迎娶楚亦可的事就办得简而又简。不仅府里没有张灯结彩,甚至连所谓的彩礼都没有,更别说交换庚贴之类的例行举动,不过是合了合八字。
楚亦可又气又怒,大闹了一场,倒是楚鸿程十分的镇定和从容,只说了一句话:“这些习俗的东西,有什么重要?不过是个过场,再说从前也是走过的……”
楚亦可一下子就失了声。
的确,从前都走过这些过场的,就差一步,她就嫁给了沈青澜,成了他明媒正娶的妻子。现在不过是个平妻,她自己又是嫁过人的,沈青澜的态度并不特别热络特别热衷,她有什么可挑剔的?
不过是一件过了气的旧衣服,难免要被人嫌弃,她就算再不服再不愤又有什么用?
楚亦可犹自愤愤,楚鸿程已经一针见血的指出道:“这些都是虚的,你就算不为了家里着想,不为了你大哥着想,也该替你自己想想该怎么做……”
楚亦可又不傻,自然知道要务实。李昂对她如此厌弃,连面都不肯见,就算她手里有遗诏他都不在乎,怎么可能封她为后?如今更是连纳她为妃都成了奢想,可如果连沈青澜这边都放弃了,她下半辈子还哪有出路?难道真的要青灯古佛过一辈子?
爹爹从前倒是极宠她的,可那也是因为她能为他所用。如今眼看着是指望不上了,又因为她的缘故牵连到了大哥楚亦清,自己在他眼里就成了眼中钉、肉中刺。
她再金贵,也金贵不过楚家唯一的男丁,因此她除了乖乖交出遗诏,并且乖乖嫁给沈青澜之外毫无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