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事情前先拿点实物出来,说服力就会增大许多,于秋的人还没有到军帐之中,一股香味就先飘了进来。
腊田鼠肉炒香干只是今天的头道菜。
茱萸加花椒沫炒出来的麻婆豆腐,光靠气味,就俘虏了所有人。
葱花肉沫炒出来的豆渣,大葱加卤肉炒的豆皮,再加上一道干锅千叶豆腐,一道羊肉萝卜炖腐竹,和一道加了紫苏嫩叶的鱼头豆腐汤,刘黑闼的案头就有点花团锦簇的感觉了。
至于这几日张喜儿在摊位上卖的香煎豆腐块,酸菜豆腐花,豆酱之类的吃食,于秋都不稀得将其端上桌。
“呃,这些菜,都是黄豆做出来的?”看着满桌子油乎乎,香喷喷的菜,不知道从那一道先吃起的刘黑闼,看向端着最后一道酥香豆腐丸子上来的于秋问道。
“是不是,大王和诸位将军吃过就知道了。”于秋卖了个关子道。
几幅碗筷被张喜儿分发给了军帐中的几人,顿时,大家就对于秋为何能用黄豆做出如此多的美味失去了兴趣。
眼下,多吃一口才是最关键的,因为大家抢食的动作都好快,甚至都没有谁想过要礼让一下刘黑闼这个王上。
于秋并不打扰他们进食,打发先前给他打下手的张喜儿去集市摆摊之后,就拿着从火房捡来的一根枯树枝,开始在军帐中的泥巴地上划拉,写了很多黄豆,大米,白面之类的东西,还画了很多谁也看不懂的符号。
很快,刘黑闼,高雅贤,范愿,崔元逊等人就吃完了食物,一副想要舔碗的架势,而对这样的美食已经有一定抵抗力的苏定方,则是在于秋的身边蹲了下来,细细的开始观看他画写的那些东西。
“你这两个横岗,是什么意思?”苏定方的文化水平仅限于认字,不可能看的懂于秋画出来的这些后世通用的符号,很想搞明白于秋写这种东西想要表达的意思。
“这是等于符号,就像一贯钱等于一千个铜钱一样。这里写的是洺州城内现在的粮食价格,一石黄豆等于三十贯,一石栗米等于四十贯,一石大米等于五十贯,一石精面等于六十贯,仅仅半个月左右的时间,就涨了一倍,比之去年洛阳之战时,洛阳城内的粮食价格,也相去不远了。”
“那这几个呢?”苏定方指了指地上的加减乘除符号道。
“这些是方便计算的,比如这边,一斤黄豆,可以做两斤豆腐还多半斤左右的豆渣,或者半斤左右的豆干和半斤的豆渣,足够一个士兵一餐的食用。一斤黄豆解决一个士兵一餐的伙食,那么,一个月,一个士兵只需要六十斤黄豆,即半石左右的黄豆就能供应伙食,成本约十五贯。
可是如果给士兵食用栗米,成本就是二十贯,大米,则是二十五贯,面粉甚至去到了三十贯,多了一倍。
可别小看了这点钱的差距,因为汉东王属下总共有近十万大军,如果从现在开始,所有人以黄豆制品作为军粮,每个月,至少能省下数十万贯。”
“数十万贯……”
当于秋报出这个数据的时候,所有正在舔盘子的人都定住了身形,刘黑闼更是扔了手中的碗筷,三两步的绕过了桌子,来到了于秋和苏定方面前,一脸迷茫的看着满地他看不太懂的字体和符号。
“是的,至少能够节约数十万贯,不过前提是,市场上有足够的黄豆供应,而且接下来不涨价。”于秋确认道。
想到刚才自己等人吃到的美味豆腐制品,刘黑闼脸色暗淡的低下头。
市场上怎么可能有足够的黄豆供应大军,不涨价也是绝对不可能的。
其实,以河北之地的经济量体,是根本不足以供养十万大军作战的,李唐朝廷那边一年一百多万贯的税收结余,也只敢派三五万军队出战,让大部分的府兵在家务农耕种呢!
更何况刘黑闼还供养了八千多骑兵部队,一个骑兵的消耗,可是超过几个步兵的消耗,这也是北地百姓之所以苦到只能吃谷糠麸皮的原因。
可是,让刘黑闼裁军,那是不可能的,军队就是他立足的根本,就是他的命,就算到了万不得已,他也只会带着自己的军队和别人拼命,而不会白白的放弃自己的军队。
所以,在产出远远低于消耗的情况下,刘黑闼迟早要崩盘,即便是采用了于秋所说的,用豆制品作为主要军粮的策略,也只是稍微延缓他崩盘的时间而已。
“淮南气候温暖,盛产黄豆,咱们或许可以找淮南世家多买一些,他们可以走水路,直接将黄豆运到我们这边。”刘黑闼的智囊范愿提出建议道。
于秋笑了笑道,“淮南朱,张,顾,陆等世家,确实有大量的黄豆囤积在手,荆襄的黄,邓,蔡,习等世家,也有大量的稻米囤积在手,可是,他们会卖给咱们吗?或者说,卢,崔,郑,王等几家,允许他们将粮食卖到北地吗?”
并没有想到这么远的刘黑闼抬起头向于秋问道,“他们为何不卖给咱们,咱们北地的粮食的价格,可比关中高了两倍不止。”
于秋答道,“正是因为咱们北地的粮食价格如此高昂,所以,实力最强的卢,崔,郑,王几家并不允许其它地方大族将粮食卖给咱们,一旦他们的粮食进来了,那么,咱们北地的粮食价格就会降下来,而以卢家为首的,现在正在北地高价卖粮食的几大家的利益就受损了。”
闻言,刘黑闼恍然大悟,难怪这一两年时间里,往北地走的商人基本看不到几个,即便是有,也是零散的小商贩,原来,是商路被几大家族联合断绝了。
从地理位置上,太原王氏在西面,荥阳郑氏在南面,清河,博陵崔氏在东面,除了突厥所在的北边,中原的商贾想要来北地,都必须要经过他们几家的地盘,轻易的可以被他们拦截切断。
而范阳卢氏在北地中心以高价大卖特卖,北地的财富,就在这么短短一两年时间里,至少有一大半流入了他们手中,原来,北方困顿的根子,居然在这。
理解透彻之后,刘黑闼更加有种自己被人掐着脖子的感觉了,而于秋想要给予他的,就是这种感觉。
只有刘黑闼越发的觉得这些世家大族留不得,他才更加有可能对这些世家大族举起屠刀。
“你即弄出了这许多黄豆制作的食品出来,可想到了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范愿的脑袋终究是比刘黑闼清醒一些,向于秋提问道。
于秋装出一副为难的表情道,“最近一些日子,在下苦思冥想,倒是有了那么几个策略,能不能用,怎么用,却得看汉东王怎么取舍了。”
“你快快道来。”听于秋说有办法,刘黑闼急切道。
于秋道,“最好的办法,就是汉东王下令限制粮食售价,打击囤积居奇,让北地粮食价格回归正常,各个世家无利可图了,自然也就不会在外面阻止别家向北地贩卖粮食了。”
范愿闻言,则是摇了摇头道,“此举恐怕不妥,那几家不可能轻易就范,一旦在此时与他们产生冲突,恐怕就是万劫不复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