驶出这座小城一段时辰,扶姣有些饿了,便在马车内囤的点心和零食中选了一通,慢吞吞用着。浑然不知邱二叔因让出口粮,又倔强地不肯要人再续,而饿着肚子在那儿生闷气。
七八日间,连着经过两郡五城,扶姣发现,凡属于李承度辖地的百姓和流民明显状态要更好些,至少在这深秋时节,吃是无忧的。至于其他的,不说旁人,就拿宣国公举例,他在夺权后虽然拥有大半个鄞朝,但由于中间有太多掣肘,权力未统一,许多偏远又无价值的地带无暇顾及,那些地方便几乎成了无主之地。
若能碰到有为的官吏便罢了,若是不负责的,直接抛下百姓不管,那一城便会陷入混乱,或被流匪控制,或为流民所占。
李承度收服的不少小郡小县,就是这样的地方。
一路追随他的人愈发多,信任之人,他会直接托付重任,令他们打理这些辖地。
对比二者区别,扶姣心底十分满意,怎么说他们都有明月商行做倚仗,就是要显出财大气粗的架势。
和太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扶姣撩了眼灿灿晚霞,想着明日又是个大晴天,昏昏沉沉之际,忽然感觉队伍有了变化,似乎开始收整缩紧,有意靠近。
太子一问,才知前方疑似出现一队散兵,不知是哪方人马,探路之人一回禀,王六立刻下令全队戒严,找好掩体。
渐渐的,马车停下,扶姣被掩在队列的高草深处。小半刻钟后,众人感到身下土地震颤,有蹄声如雷朝这方奔来。
王六皱眉,声音杂乱,不像训练有素的队伍,倒像是许多人在慌乱逃散。
他所想无错,这队人才从青州溃散而来,带领之人原本是个先锋小将,名萧敬。萧敬奉宣国公之令,带着沈家族中一名子弟前往青州驻守,以防□□异动。
这其实是个很轻松的活儿。萧敬心知,这位国公爷的侄子,人唤沈六郎的人无任何指挥作战之力,纯粹是肚子里存了点墨水,来青州镀一层金好回去拿功名罢了。
因此即使对方空降青州,一跃得了他最想要的位置,成为他的顶头上峰,对他颐指气使,萧敬也没在意,沈六郎无需多久就会离开。
关键在于,徐淮安不知发的什么疯,日前突然亲率□□军直逼青州边界,猛攻城门,一击不成便立刻退走。
萧敬本不欲理睬,继续安静驻守青州,但沈六郎却认为自己用兵如神,轻易击退了□□刺史,立刻下令乘胜追击,带领大军就打开城门追了出去。
萧敬无法,只能紧随而上,果不其然在五十里外遇到了埋伏,沈六郎被一记飞箭射中胸口,当场殒命。
看到沈六郎尸首的刹那,萧敬脑子懵了一瞬,思索是为其报仇奋勇杀向徐淮安还是当机立断离开,短短几息之间,他的下属、亦是好兄弟劝道,沈六郎已死,回去没法交差,这儿又打不过徐淮安,不如干脆带着弟兄们走。
萧敬知道他为何这么说。
宣国公掌权几年来,大肆排除异己,任人唯亲,洛阳城中凡是不服他的,几乎被他或打或杀了个干净。由于名不正言不顺,又迟迟未寻得玉玺,为天下人所诟病,所以便要将朝堂变成沈家的一言堂。
若说原来的皇帝是碌碌无为的庸君昏君,那宣国公无疑是不折不扣的暴君。
萧敬想要追随的其实是世子沈峥,可惜,原先宣国公还很愿听世子之言,但自从世子在□□被李蒙之子手中吃了败仗后,洛阳就有不少人在宣国公耳边嚼舌根,让宣国公对世子很不满意。兼之屡屡催促世子回都,世子却在外流连迟迟不回,叫父子二人又生嫌隙。
不用想,萧敬也知是国公府那几个庶子趁世子在外,想夺世子宠爱。那几人不过是庸碌之辈,工于心计罢了,偏偏……哎,只叹世子性情确实难以捉摸,旁人都急着在国公爷身边分权,独独他,在外打得不亦乐乎。
那李承度才攻下一城,世子就要从对方手中夺回一城。萧敬起初听说后还为世子叫好,可世子手中的兵就那么些,洛阳那边不派增援,财力、兵力没人家足,攻城的速度自然也没人家快。
渐渐的,还是让李承度壮大至此。
萧敬心灰意冷地想,回去也难逃一死,不如带着这千余兄弟离开青州,在这乱世中自成一势,至少能得个自由。
他父母兄弟都不在人世,在洛阳了无牵挂,冥冥之中,仿佛有天意逼他走到这一步。
率兵九死一生逃出徐淮安的围攻后,萧敬等人依然马不停蹄,想寻到一处安稳之地。
正是此时,他也瞥见了前方异状,当即挥手急急令众人勒马停下。
嘶鸣声接二连三响起,萧敬拉缰绳稳住躁动不安的马儿。眺目望去,只见前方的高草丛中隐约可见一队人马驻足,前列御马持木仓,面色肃然地看向他们。
被草丛掩映,更深处定然还有人,只不知统共多少。想来是提前听到他们的动静,便先守在了这儿。
萧敬心头发紧,张目并未看见旗帜,不停猜测对方所属之际,高声问道:“敢问兄台从何处来?”
王六高声回了方才经过的城郡名,亦回问:“阁下往何处去?”
对方一笑,“听说那边流民众多,我们此行正是奉令去赈济维稳的。”
明显是随口一诌,方才经过的地方不算富庶,但也绝对不会调这么支不知从何而来的人去维护秩序。
王六颔首应一声,“既为济民,阁下先行罢——”
萧敬道一声好,朝后作了个手势,众人紧绷着脸,缓缓从这片高草丛旁经过,余光一直警惕盯着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