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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苦竹望着金箭尖端沾连的细碎血肉,漠然道:“如果你马上退出,还来得及,我说过,童立不值得你这样替他卖命;
三个月以前我知道童立还不认识你,充其量你们也只有三个月的交情,九十几天的来往,不应该到达足以刎颈的程度。“
严瘦鹤形色诡异的道:“你说得不错,但只是指一般状况一般人的情形,我与童立却是不同,大大不同!”
范苦竹道:“怎样不同?”
喉咙里迸出一声怪笑,严瘦鹤说得斩钉截铁:“我爱他,你明白吗?我爱他,不是兄弟之爱、朋友之爱,就好像夫妻之间的情感;范苦竹,你永不能体验这是一种多么深挚又不可分的心灵系结……”
倒吸了一口凉气,范苦竹此刻才恍然大悟为什么严瘦鹤如此为童立卖命的原因,姓严的竟有断袖之癖!而童立为了遂其私欲,尝其贪淫之念,不惜将人格践踏、自尊抛舍,假结拜之名却献身以媚,世间事再也没有比这更肮脏,更无耻的了!
严瘦鹤盯视着范苦竹,厉声道:“你在想什么我很清楚,范苦竹,你以为这是一种疯狂的,不洁的,违悖俗世的行为?但你错了,这也是一种爱,一种崇高圣洁的爱,没有人够资格规定只有男女的塔配才能产生这种爱,亦没有人可以拘束这种爱不滋长于同性之间;你不懂,我晓得你一点都不懂,你只要懂得为了这份爱,我不惜舍命就行了!”
范苦竹不觉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他强忍住那股作呕的感觉,喃喃的道:“真是物以类聚,天啊……”
严瘦鹤怒叱道:“我不许你侮辱童立,你不知道他有多好,多驯良,多温柔,多体贴……”
范苦竹突然昂烈的大叫:“你们都是畜牲,一对畜牲!”
手上的金冠蓦地抛起,就在金冠闪移不定的飞快旋转中,严瘦鹤双掌里已冒出两柄精光炫亮的短剑来,短剑显露的同时,人与剑已若流虹般长射范苦竹。
于是,范苦竹右足踏着弦索的一端,左手满弦,金箭搭上——
长射而来的严瘦鹤,整个身体猛的向上弹起,两柄短剑滴溜溜的抛落松林之中;金箭从他头顶透入,背脊穿出,强大的力道一直将他带出丈许之外,才“噗”的一声钉落地面!
金冠就在这眨眼里扣下,对着范苦竹的脑袋扣下。
这一次,范苦竹没有再用弧索去阻挡,他只是往后退出半步——罩落的金冠却仿佛附有严瘦鹤的鬼魂,在一击不中之后猝然升起一尺,像把大轮刀一样撞向范苦竹的胸膛。
黑色的弦索尖啸着抖出,当弦端触及金冠,范苦竹才感觉到那股旋转力量的强烈,宛如在须臾前饱吸了严瘦鹤的精血,为它的主子报仇讨命来了;
弦索顿时反震歪斜,金冠也在弦索碰击之下连连跳弹,竟又骤然折回,好像算准了范苦竹的闪腾位置般第三度掠斩!
原本跃向左侧六尺的范苦竹,突兀间脑中灵光一闪,只在四尺之遥硬生生煞势顿身,那顶金冠正挟着强劲力道,嗡嗡怪鸣着飞击过六尺外他原定落地的部位,一直掠出两丈,才拦腰削断一棵碗口粗细的松树,斜倒坠地!
范苦竹呆呆的站立着,目光定定的注视两丈外横搁于草丛中却仍在闪闪生辉的金冠,他这一辈子也从未有过这种经验——只与一件兵器拼斗,而兵器的主人却已经死亡!
当然,范苦竹不相信是精魂攀附的说法,他明白只是劲力的巧妙运用和对方位置角度的预先推断,再借助金冠本身的特殊构造,事实贯注入所须的旋动转回力道,借其预蕴的潜能飞翔起伏;道理是如此,但在亲身经验之后,却仍将范苦竹惊出一身冷汗。
从严瘦鹤的尸身上拔起金箭,范苦竹以自己的衫袖擦拭箭上的血迹,眼睛却望着楼上,他在等待,等待那终将到临的一刻——也算最后的审判吧!
有沉重的步履声响起,走路的人似乎十分犹豫,十分恐惧,步履时断时续,显得蹒跚又艰辛。
范苦竹右脚踏着弦索的一端,左手将弦撑满,箭已上弦。
人出来了,不是童立,不是白风,却是满脸疤点,双目已瞎的任登龙!
一阵山风吹拂,任登龙机伶伶的打了个寒噤,他双手向前探摸,嘴里惶恐的嚎叫:“四师弟,四师弟,是你吧?你人在哪里?倒是回我一声话啊……”
范苦竹望着他的二师兄,望着那满头白发随风飘舞,那满脸红黑交杂的针孔,那混浊流脓的双眼,佝偻孱弱的身子……叹了口气,他开口道:“我在这里,二师兄。”
全身一震,任登龙“扑通”跪了下来,冲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号啕大哭:“四师弟,你可怜可怜我,我已是一个残废无靠可怜要死的老人,求你不要杀我,让我自己咽气——四师弟,我错了,我对不起你,我不该那么糊涂,那么自私,那么好妒……四师弟,这就是报应,我已经遭报了,你,你就放过我吧……”
范苦竹长长吸了口气,压住心头翻涌的一股悲苦,他辛酸的道:“二师兄,老五死得多冤……”
任登龙以头碰地,咚咚有声中涕泪泗流:“我不是人,我是畜牲,是禽兽,鬼迷了我的心啊……四师弟,求你怜悯我,饶恕我,好歹我们总是师兄弟一场,我这里给你叩头……”
范苦竹凄然道:“罢了,二师兄,罢了……”
不顾脑门的鲜血直淌,任登龙望空作揖:“谢谢你,四师弟,谢谢你的宽宏大量,谢谢你的仁恕胸襟,好人自会有好报,老天爷不会亏待你的……对了,四师弟,你要赶快,小童刚刚才迫押着白凤从楼后小门逃走,却逼着我来拖延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