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森严的钦天监,寂静无声,几乎落针可闻。四处无人,只有一个小稚童背靠国运大鼎打着瞌睡。
一位身穿曳地长裙的女人无声走进,抬头看向前方。像是心有感应般,小稚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慵懒睁开双眼,看向迎面的女人。
那是双紫金之眸。
秦芳迈上台阶,靠近国运大鼎,低头俯瞰其中驳杂缠绕的气运,脸色有些难看。小稚童站起身,和她一同低头俯瞰,忍不住轻声自语:“真的斩断了,好气魄好手段。”
秦芳声音微冷,能听出很多不满之意,“国师,你早应该告诉我的。”
被称为“国师”的小稚童打了个哈欠,仍一脸困倦,哪怕对皇后娘娘也敢怠慢,只是挥挥手随意道:“最近太困了,一不留神就睡了好几天,真是抱歉。”
秦芳也不在乎他的懒散态度,目光死死盯住大鼎中一缕被截断的雪白气运,略作思索,还是想不出自己想要的答案,于是转头问道:“这种结果是好是坏?”
小稚童直接将手探入大鼎,将断成两截的气运捏在手上取出,然后放开手任凭其消散,开口道:“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那条与太子殿下伴生的白蛟有望走大渎化龙,被古剑扶乩连同气运斩断,太子殿下再不能汲取气运,危难时不能自保,这无疑是一件祸事。根骨本就平庸,又没了气运傍身,练武一辈子撑死也就是个六品武人,而不像事先推演那番能够跻身八品大宗师,这也是件祸事。”
秦芳悄悄攥紧拳头。
小稚童笑道:“皇后娘娘不要心急,知道吴佩弦为什么一定要等到拥有古剑扶乩才肯动手斩蛟吗?哪怕天底下名剑千万,但唯一能够彻底断开天地联系,只能是扶乩这一把剑。太子殿下出生伴蛟,大气运集一身,天上那些仙人不会眼睁睁看着一个世俗之人汲取天下气运,更不会让一头蛟龙化作万年前神道遗物的天龙,若非皇后娘娘你用神通手段瞒天过海,太子殿下怕是早被仙人所诛。但倘若太子殿下动用气运,那便无法遮掩,这也是绿带城一战引来仙人的原因。我这双眼睛只要一抬头望天,就能看见无数仙人在云海之上坐观或垂钓,他们的目的都是一样的,从偌大人间找到一个人,然后将他杀掉,使气数回归正常秩序,也使那头雪白蛟龙成为无主之物,用天道手段将其豢养成天龙,然后为他们所用。”
秦芳微微皱眉,“也就是说,吴佩弦斩断气运的同时也斩断了天地联系,天上仙人再没有任何办法去管束太子。”
小稚童点点头:“人间被天道规矩管束,将此称为命运或是天命。诸如你我,都不得不向天命低头。那位玉玲珑阁主更是为了躲避天道惩罚,在一隅之地画地为牢几百年。想要摆脱天命的掌控何其难,古剑扶乩五百年一次才能断绝天地联系,太子殿下不偏不倚,恰好就撞上了。作为天底下唯一不受天命制约的人,他何事做不得?上一个给古剑扶乩斩去天命制约的人,相传是道教始祖张道陵,正是没了天命制约,他才得以突破到九境之上,成为斩遍仙人的存在。”
秦芳有些黯然神伤,“可是他武夫根骨普通,亦没有练气的资质,先前你也说了,撑死也就是个六品武人。他即便没了自身气运,不还是身负王朝气运吗?哪怕没了仙人觊觎,可天下人想要杀他的又何曾少?如果他是八品大宗师,我哪会成天担惊受怕?这下可倒好了,练一辈子也只能是六品,若是遇到谢射那种还好说,若是遇见白衣姚眺那种巅峰六品怎么办?我护不住他一辈子,我总有要离开他的那天,可如果他没办法保护自己,我又怎能安心离去?”
小稚童不觉得如何伤感,歪着脑袋思考道:“所以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他掐指一算,久久无言,忽然看了眼国运大鼎,然后对秦芳说道:“我得远行一趟西域,估计要一两个月才能回来,先让那个道士替我镇守此处。”
秦芳微微皱眉,“国师所谓何事?”
小稚童微笑道:“尸眦王要醒了。”
秦芳微愣,惊讶道:“那张黑符不是能够封住三百年吗?算而至今,才不过一百余年光阴。”
“应是有人从中做了手脚,西域那边的气运始终朝一个方向汇集。”
小稚童说完,一步踏出,完全忽略了风水禁制,故而没能一步千里,反而重重摔了一跤。无奈之下,他只好乖乖一步一个脚印走出钦天监。
他前脚刚走,后脚就进来一个年轻道士,被皇后娘娘以心声告知来这钦天监守鼎,他内心有些发懵,想要问问什么情况,但看见皇后娘娘情绪不佳,也就不敢贸然出声打扰。
这个年轻道士之前在绿带城以摆摊看手相之命,其实就是想多摸摸小姑娘的手,至于手相,他其实是一点也不会看,不仅如此,他还不会设坛作法,也不会画符箓镇妖,虽然是个道士,但好像什么都不会,唯一信手拈来的事情,好像只有悄悄揩油小姑娘。
但既然是国师亲口选定的暂代守鼎之人,定然不会是平庸等闲之辈。
皇宫中藏匿蛰伏的高手不可谓不多,首先就是那一大批品秩武人,每一个人曾经都是名动江湖的高手。再然后就是十大天干和十二地支的金刀侍卫,每一人皆为六品实力,昔年都曾在武评留名。更往上一层,就是太子殿下身边的四个丫鬟,皆为武评宗师。但光有这些人是不够的,刨除自己如果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高手坐镇皇宫,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够心安。但她如今没有这种忧虑,因为皇宫现已有两大高手坐镇。其中一人是镇守国运大鼎的小稚童,另一人则是眼前这个玩世不恭的年轻道士。
这个道士的真实身份,和仙家修士相关,偌大一个仙家宗门都称他为老祖。每年都会有那么一段时间,数千修士御剑万里入境,来到京城住下,坐在一个个蒲团之上,洗耳恭听他的传道受业解惑,大多人往往有所感悟,更有甚者当场顿悟破镜。
“你就守在此处。”秦芳吩咐过后,转身离开,忽然停下脚步,轻声道:“还没有找到十二春神杯吗?”
年轻道士摇摇头,“怕是找不到了。”
“这样啊。”秦芳叹了口气,迈步离去。
空荡荡的钦天监,寂静无声,年轻道士四处看看,确定没有其他人之后,从怀里掏出一张红色符纸,双手掐住微微一甩,点点光芒浮现,然后便出现一个撑伞女子。
“这里不用撑伞,照不到阳光。”
女子闻言便将伞放下,打量一圈四周后,也学年轻道士的样子坐在地上,后背靠在国运大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