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三见她还认识自己,手上不由得用力,“你咋,咋现在回来了?咋还是坐军车回来的?刚才那人怎么还喊你领导?”说到“领导”二字,不由得松开林和平,发现她头发乱糟糟的,跟好多天没洗一样,不禁纳闷,也没个领导样啊。
时隔两辈子,再见到家乡人,林和平鼻子微酸,哽咽道:“老村长,我爹娘,平安,安宁,宁宁都,都还好吧?”话音落下,泪珠滚出眼眶。
林老三的脸色大变,“咋还哭上了?是不是姓段的小子欺负你?别怕,大哥给你做主!咱明儿就找他去!”
林老三早年杀过强盗,宰过鬼子,手上沾了许多血。他说去,当真敢找上门。
林和平忙说:“他不敢欺负我。”
林老三松了一口气,“晾他也不敢。长得跟二椅——”一看到林和平,想起那人是他大妹子的丈夫,慌忙把话咽回去,“长得——管他长啥样,敢欺负你,我饶不了他。”担心一秃噜嘴又说了不中听的话,“你咋这时候来了?”
林和平今天不讲,明天还得和盘托出,毕竟政审材料得老村长来办。
“我离婚了!”
林老三忙问:“啥玩意?”
林和平:“我和段其智离婚了。”
“好好的咋——”林老三忽然想起刚刚开走的那辆车,紧张起来,抓住林和平的胳膊,压低声音说,“大妹子,跟哥说实话,我保证谁也不说,你是不是干了什么不该干的事?”
林和平想笑,“没有。我那个婆婆太小气,段其智生不出孩子,她还说我有问题,我一气之下就跟他离了。”拿掉林老三的手,从包裹里掏出离婚证,“今天刚离。刚刚你看到的那辆车上的人,也是去离婚。我俩在民政局门口遇到,觉得彼此挺合适,打算后天去办结婚证。”
“啥!?”林老三的手一抖,离婚证掉在地上,也顾不上捡,“今天认识,后天结婚?和平丫头,你在首都这几年,咋,咋变成这样?”别提多失望。
林和平摇头,胡诌道:“不是刚认识。刚刚那人也是首都的。我听段其智说过,军校毕业,在咱们这边当兵,和段其智一样大,不是营长,就是副团级别,前途不可限量。段其智以前很羡慕他。我以为他夸大其词,没想到今天真碰上了。”
林老三对军人很有好感,一听不是刚认识,放心下来,“他也认识你?”
林和平继续胡诌,“他认识段其智,今天又看到我和段其智在一块,不想也知道我是谁。他问我以后还回不回首都,我说不回去。他就说,不如我们俩凑合过得了。”
“这事哪能凑合。”林老汉皱眉,“我听人说,军婚很难离。你以后再——”
太阳已落山,天要黑了,林和平还有好多事要说,打断他的话,“我们签协议。比如工资交给我,他爹娘不能欺负我,如果欺负我,我就回娘家。其实后面这点不可能发生。
“他在这里,他父母跟他哥在首都,离这么远想管也管不到。我就是觉得嫁给他,还可以整天住村里,才同意他的提议。”
林老三想想,“这点倒是比你嫁到首都好。你可不知道,自打你跟姓段的走了,你娘想起来就难受。虽然在我们面前没掉眼泪,我觉得老婶背地里没少哭。”
林和平执意要离婚,就是不放心家里人。
他们家人觉得她是高嫁,怕城里人因为他们而看不起林和平,逢年过节都不敢让林和平回来。
上辈子家里没钱,也不敢跟林和平说。林和平最小的弟弟学习成绩极好,就是因为想赚钱,赚多多的钱,去首都找林和平,给林和平撑腰,十七岁初中毕业就去窑厂当会计。
后来窑厂倒塌,他没能跑出来,就再也没出来。
林和平上辈子后半生想起这事就后悔,不止一次想要是能重来,她就留在老家,看着她一手带大的弟弟。
现在一听老村长说起家里事,林和平又忍不住想哭。
林老三唬一跳,忙说,“别哭,别哭,你爹娘除了想你,哪儿哪儿都好。”
林和平吸吸鼻子,抹掉眼泪,嗯一声就说:“村长大哥,这事先谁都别说。明天你去帮我弄一下政审材料,我后天跟周建业领了证,再告诉我爹娘。”
“那人叫周建业?”林老三见她点头,越发满意,“建业这个名字好,比那什么段其智好。建国立业。等等,他为啥离婚?像他年纪轻轻,级别那么高,还是首都来的,他前妻瞎了跟他离婚?”
林和平:“他前妻也是首都人,家世虽不如他,也不是咱们家能比的。不是他前妻要离婚,是他要离。他前妻要他在离婚和转业两个选一个。”
林老三今年已六十三,要说这辈子还有什么后悔事,就是没能入伍,成为一名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