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苏微有些愕然。
莽灼磕了磕烟袋,指了指眼前无穷无尽的苍翠:“这大山莽林里有多少瘴气厉鬼?开通这条路又死了多少人?——没有拜月教大祭司来作法镇住,这条路还能走吗?”
苏微皱了皱眉,看着眼前的坦途:“朗朗乾坤,大路朝天,怎么不能走了?”
“姑娘你是第一次来滇南吧?没亲眼见过,自然是不信。”莽灼看了他一眼,咳嗽了几声,“我爷爷还是当时的百夫长,说起过开山辟路时遇到的奇景——比如车轮大的蛤蟆、会说人话的蛇,石头里封着的红衣美女……”
顿了顿,他又道:“不扯这么多了。话说当年路没有开出来之时,这山里千百年来不曾有人迹,所以开路所到之处,到处都是参天古木,很多都粗得需要数人合围——更有一种树,根系庞大,直径差不多有一里。”
“一里?”苏微愣了一下,不可思议,“那是树林了吧?”
“不,独木成林。你们中原人没见过吧?”莽灼比画了一下,道,“当时调了数百人砍了十天,那树犹自岿然不动,随砍随长,反而是砍树的人纷纷病倒——大家都说那是千年的树妖,后来镇南王不得不亲自去了灵鹫山,请来了当时的拜月教大祭司迦若大人。”
听到那个名字,苏微心中又是一跳,问:“是他过来,斩断了那些巨木吗?”
“不,迦若大祭司没有过来。当时他正在月宫为明河教主的修炼护法。”莽灼却纠正了她,一字一句,“他只是在灵鹫山月宫的祭坛上作法,一道白光从月神像之前射出,越过千山万水,直劈开了一条路,将挡路的树妖一举斩尽!”
“……”她听得摇头,想要反驳却又忍住。
这世上哪有这样的神迹?在数百里外,可以驭气飞剑、直取深山?那不是凡人能做到的,除非是神仙了吧?——不过迦若大祭司在滇南子民眼里已经是神话般的存在,她又何必非要开口反驳,扫了别人的兴致?
耳边听得莽灼又道:“我爷爷当时在场,亲眼看到那些巨大的树木无风自动,纷纷拦腰折断,就像是被无形的刀切过一样!而且,奇怪的是断口上都刺啦一声冒出一道白烟,如同白练直升天空!密密麻麻上百条……太壮观了!当时所有人都看得呆了。后来大家说,那些都是千年树妖的魂魄,迦若大人不愿让其逃逸入阳世祸害世人,所以作法将其吸入了月宫,镇压在圣湖之下。”
圣湖?……圣湖!
苏微心里一动。是的,灵鹫山上的月宫里,曾经有过一片盈盈不见底的湖水,传说那是一个施了法术的牢笼,困住了无数恶灵——而二十年后,迦若大祭司以身殉之,将那些圣湖底下的恶灵渡往彼岸。
向导无意的叙述引起了无数的回忆和向往,她居然暂时忘记了自身危在旦夕,看着路的前方,喃喃:“可惜晚生了几十年,不曾有幸得见迦若大祭司风采……”
“姑娘不必遗憾,如今拜月教的灵均大人,据说也很厉害呢!”莽灼笑道,吸了一口水烟,“姑娘如果有空去一趟灵鹫山,说不定还能在月神祭上看到他。”
“灵均?”苏微默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是的,在听雪楼中时,停云曾经提起过这个人。说他是孤光祭司最得意的一个弟子,在孤光远游后执掌着拜月教的事务,已然是教中实际上的祭司。但关于这个人却有着太多的传言,不仅出身经历无人知道,甚至连他的真面目都无从得见。
自己这番中的碧蚕之毒,说不定还和他有点关系呢。
她不由得冷笑了一声,道:“是了,在我死之前,少不得要会一会这个高人!”
莽灼却全然不知她这句话背后蕴藏着多大的杀机,只是笑道:“灵均大人一向神出鬼没,行踪无定,还能化身千万——说不定姑娘你半路上就能遇见他呢。”
“是吗?”苏微重新翻身上马,往前驰入一片无边的碧色里,“那我们走吧!”
一路上,不时见到镇魂石,静默地伫立在道路的两侧。滇南潮湿炎热,大多数石碑都已经被密密麻麻的藤萝缠绕包围,脱落斑驳,不见面目——然而令人震惊的是,在所有布满苍苔的石碑上,唯独有一处是醒目耀眼的:那就是迦若祭司的那个朱砂印记。
苍苔不侵,风雨不蚀,永远如新。
她不由得勒住了马,沿着驿道两侧远远望去,心潮起伏。忽然间,耳边听到隐约的声音,如同海潮涨落,悠远而空旷,一声声回荡在耳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