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可明为什么半夜开车到南明路?因为他要抛弃无脑畸形儿。为什么畸形儿会诞生?因为南明路工厂废墟的化学污染——多米诺骨牌,蝴蝶效应,消失的欧阳小枝来不及披露的秘密,连夜雪在爆炸事故调查组面前撒的谎。
十八年前,妈妈播下恶的种子,女儿正在赎罪——盛夏将头埋入病床深处,呼吸无数死人呼吸过的纤维,任由癌细胞野蛮生长。
除了我,还有谁在赎罪?鼻子里还充满乐园的气味,在肿瘤君吞噬所有记忆前。她手指抓到“蓝牙耳机”,打开“宛如昨日”APP,选择重温记忆世界……
穿过一条又一条隧道,经过9月3日的深夜。她从失乐园出来,坐上乐园的皮卡,来到南明路尽头的荒野,那里有栋孤零零的小楼。里头有许多奇怪的东西,乐园也说了一些奇怪的话。像是个实验室,还有畸形人的标本,怪物博物馆,甚至有秘密的地下室。
她倒回去看了三遍,注意到生锈的门牌号码:南明路799号。
退出“宛如昨日”,盛夏使劲抓了抓头发,祈祷癌细胞不要马上杀死自己,或让自己变成白痴。她用手机上网,搜索南明路799号。答案很快就有了,九十年代末,左树人的公司跟医科大学合办的实验室,企业承担科研经费,成果可转化为商业用途,学校提供教授与研究生。几年前,实验室被废弃,但产权仍在左树人名下,不知为何始终没被改造过。警方为什么没有搜捕这里?因为,左树人的产业多如牛毛,光房产就有几十处,更别说各种公司与机构。
火象星座的人一秒钟都等不及,她拔掉手上的输液管,好像还有力气走几步。她换上短裤和T恤,胸口挂着骷髅链坠,在单人病房的卫生间洗了把脸。又瘦了一圈,皮肤更苍白,眼眶略微发黑,好难看啊!乐园会讨厌我吗?如果他讨厌,就让他去死!
盛夏打开一道门缝,看到走廊里守着个小警察——妈的,又是叶萧安排的,防范她从医院溜走,或者有变态杀手来害她。
成了监狱!她在狭窄的病房里徘徊几步,推开三楼的窗户。外面有棵粗壮的橡树,枝丫从窗边穿过。她半腾空出去抓了抓,感觉还结实,反正自己不到九十斤了。双手双脚虚弱,仿佛在云中漫步,但她还是选择爬出去。
五分钟后,盛夏来到地面,光光的两条大腿,被粗糙的树皮磨得通红,几块嫩皮在流血。低头走出医院,身上有几十块现金,她拦了辆出租车,前往南明路。
车窗上出现雨点,紧接着下起暴雨。风挡玻璃上的雨刮器,忙活地摇摆,掀开一层层瀑布。南明路在烟雨中越发模糊,前头有公安局设置的路障,出租车无法通行。司机只能绕行一条岔道,从失乐园与南明高中的背后,开了个远远的C字形,最后抵达南明路799号——距离路障的另一头,只有数百米。
她孤零零下车,没有伞,瞬间成了落汤鸡。司机迅速离去。荒野中的三层楼,门口剥落的牌子,无法分辨字迹。雨水中浸泡着好多乌鸦与老鼠的尸体。经过杂草簇拥的小道,房子背后有扇小门。她躲在屋檐下,给叶萧打电话——为什么不在出门前找他?因为那样她就出不了医院了啊,笨蛋!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盛夏捏着手机,问候了叶萧一万遍:大叔,你还活着吗?
等不及了,手机快要没电了,该怎么办?
一只陌生的手从门缝里伸出来。她要把门关牢,但已没有力气。癌细胞让她虚脱。原本准备好的泰拳动作,致命的肘击与踢腿,只能停留在想象中。那只强壮的右手,像利维坦或贝希摩斯的爪子,握紧她的脖子,封住她的嘴巴。
豪雨倾缸,似英夷之箭。
上午十点。
医院四楼的ICU病房门口,叶萧焦虑地来回踱步,吩咐手下帮他去买部新手机,哪怕二手山寨的都行。医生同意他进入病房,但不能超过一小时。
监护仪、多功能呼吸机、麻醉机、心电图机……叶萧不是第一次进入ICU重症病房,他换上医生的衣服,确保没有带入细菌。完全认不出霍建彬了,这个四十岁的男人,被一辆保时捷撞得粉身碎骨,也许只有大脑和心脏完好。胸口和脖子插满管子,四肢包得犹如木乃伊,整个脑袋也被纱布裹住,只露出眼睛、鼻子和嘴巴——莫名其妙地想起图坦卡蒙法老。
霍建彬的眼睛睁着,看到叶萧眨了眨眼皮。护士为气管做了处理,让他暂时可以说话,但不能用力,必须贴着嘴巴才能听清。
“对不起,你如果听我的,就不会有这个结果了。”叶萧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柔,虽然这会让自己产生厌恶,“说说看,你为什么逃跑?”
“小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