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马还在,只是几乎掉光了油漆,有的马头坠落到地上,只剩下无头骑士,有的背着巨大的娃娃,好像里面藏着幽灵。
盛夏,漫长的暑期,进入最后一周。
农历七月初七。天上的牛郎与织女偷情,地上又有数不清的女生,要被骗掉初夜。盛夏怜悯那些涉世未深的姑娘,尽管她们也看不起盛夏。她准备与死神共度,晚上出去巡逻,顺便解救几个无知少女。
一大早,手机响起微信提示音。打开一看,竟是“罗生门”微信公众号的回复——
你好,收到你的消息,我很想知道照片里的少女是谁。傍晚六点,我在南明高中门口等你,不见不散。
盛夏的回复:“好啊好啊,我会准时牵一条大狗来的,假如你不害怕的话。”后面跟了一长串表情符号。
天黑以前,她牵着黑色大狗来到南明路。学校围墙下的积水还未退去,漂浮着两条流浪狗的尸体。死神对着死狗吠叫。
排量六升的皮卡,占据整条车道,停在南明高中门口。深蓝色车身没被改装过。车载音响里放着舒伯特的《死神与少女》。男人有着苍白阴鸷的双眼,眉毛被卷曲的黑发覆盖,唯独鼻头红肿,是几天前被揍过的痕迹。他远远看到死神与少女来了。风挡玻璃的裂缝还在,他没想要她赔钱,而是动了踩油门开溜的念头,但已被拦住去路。他不想再被板砖砸第二次,下车投降。
“你就是‘罗生门’微信公众号背后的人?”盛夏的手指关节嘎嘣作响,“我想,谁会那么关注焦老师的灭门案,还在葬礼门口跟踪我。你所谓的合法消息来源,大概都是这样蹲点、跟踪、死缠烂打来的吧?为什么别人把消息透露给你?因为你的颜值不错!我们学校的女老师啊,最爱花痴帅哥,天天看韩剧换老公,思密达!”
“你好聪明。”他为少女拍手,又看了眼死神,“这条狗就是焦可明灭门案唯一的目击者吧?我问过案发地很多户人家,他们都记得那天早上,被公安局运走的那条狗,还有人用手机拍下了它的照片。”
原以为死神会冲他狂吠,没想到它先是夹紧尾巴,又挤着鼻头嗅了嗅,最后发出两下微弱的“吱吱”声,便蹲在盛夏脚边。
“原本就是我的狗,五年前走失了,没想到还能回来——它叫死神。”
“好名字,我喜欢。”
“你叫什么名字?”
“乐园。”
“盛夏的乐园。”盛夏自言自语,随即摇头,“真名吗?”
他不回答,反问一句:“你呢?”
“死神与少女!”
“很高兴认识你。说正事吧,你说你知道照片里的少女是谁?”
乐园打开“罗生门”微信公众号,指着屏幕上少女的脸——焦可明被害之前,发出的最后一张图片。
“她很迷人,不过——”盛夏不想轻易告诉他,两手一摊,撒了个谎,“我不认识!”
“你在玩我?”
“对不起,我觉得这张照片有些眼熟,但想不起来到底是谁。还有啊,我发给你的消息,是用来钓鱼的,引蛇出洞懂不懂?你为什么要关注焦老师的案子?”
“我是他的朋友。”
“‘罗生门’是焦老师申请管理的号,在他全家死光以后,为什么还能发布文章,探讨灭门案的细节?难道你被他的鬼魂附体了?”
他没有如想象中那样暴怒,一本正经地回答:“你真是既聪明又无耻。”
“最后一种可能——你就是杀害焦老师的凶手?同时盗取了他的账号密码。”
少女的红发被夕阳晒得发烫,她的手指勒紧狗绳,以免死神冲上去咬死他。
“盛夏,你把凶手的胆量想得太大了。”
“王八蛋!”她的面孔立即板下来,“我没告诉过你名字,你怎么知道我叫盛夏的?”
“你生于1999年8月13日,灭门案发生当晚,是你的十八岁生日。你是南明高中2014级二班的学生,却没参加今年高考,更没拿到高中毕业证书,而是在高三下半学期退学了。”
盛夏冷漠地点头,拍了拍死神的脖子,好像他在说另一个女孩。
“你的成绩是全年级最后一名,可能也是全校有史以来最差的,但去掉语文、英语、数理化等高考的科目,你却是全校最好的:体育第一名、音乐第一名、美术第一名、计算机第一名。”
“打架斗殴也是第一名,被批评处分第一名,好几次差点被劝退!”
说到这种份上,她也不用盖遮羞布,直接替他补充完得了。
“你的高考志愿是体育学院,电子竞技专业的本科,想以打游戏为生!但你不可能通过体检,因为被查出患有恶性脑瘤。”
“那又怎样?医生说我活不过今年,我不在乎。”
“是啊,你也不在乎赔偿我的风挡玻璃。”
“你如果是个变态跟踪狂,那就是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