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说七十古来稀,他如今也快到了悬车之年。
这把老骨头,做这么个小官,居家清贫,多少人视他为恋栈不去的老物?
可他又能如何?五十多岁方才得子,又素无积蓄,何敢辞官!
不意这少年对自己竟是这般看重和恭敬!
果然见识不凡!
捋着花白胡须,秦业面色凝重,稍作沉吟,方说道:“贤侄过誉了,既承错爱,敢不尽心?只是贤侄刚刚所说,恐怕耗资不匪,不知预算如何?”
闻言,柳湘莲欣喜若狂,拍手笑道:“世伯答应了?这可太好了!既如此,世伯但管放手施为!若只建个小小戏园子,岂敢叨扰世伯?既然做就要做最好的!资金完全不是问题!”
听他大言不惭,秦业不禁更好奇了:这小子究竟有多少家私?
这个念头一起,再也遏制不住。
正事谈完,开始推杯换盏,闲聊起来。
柳湘莲几次三番推辞,说自己酒量极浅,酒德又差,醉后往往胡言乱语,是以不敢多饮。
听了这话,秦业心中一动,劝酒更起劲儿了。
柳二郎是极为尊敬秦老大人的,盛情难却,只好勉为其难,酒到杯干。
不知喝了多少,渐渐的酒劲儿上头,也不用秦业劝了,柳二郎开始自斟自饮起来。
见他已然微醺,秦业故作担忧,关切问道:“贤侄呀,如此大事,怎让你一个少年前后奔忙?”
柳二郎听罢,望着他一眼,仰头吞了杯黄酒,又是摇头又是唉声叹气。
秦业大惑不解,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
忙问:“可是有什么难处?”
柳二郎叹道:“虽与诸家合作,其实全靠小侄谋划,他们也不过凭着权势保驾护航罢了。
便如那薛蟠,说是薛家家主,又懂什么?贾琏也只能应酬往来而已,其他各家更不管事儿,只等收钱。”
原来竟是如此!
秦业眼睛一亮,不由的刮目相看,又问:“你既是主事之人,万一赔了岂不是要担责?”
“担责?男子汉还能怕担责?”
柳二郎抬起头来,高声反问,又挺挺胸膛,漫不经心说道:“这些金银堆在库房中全无用处,与其任其朽烂化灰,还不如拿出来做点儿事。
纵然经营不善赔个一二十万两,又能如何?只当买个教训。被人赚去也是那人运道来了。”
“啊?!”秦业闻言,眼睛瞪得老大,嘴也大张,露出稀稀落落的牙齿。
老躯一颤,枯手一抖,惊的筷子差点儿掉了。
心说,我看你信心十足,还以为你成竹在胸呢!
感情这还什么都没做,你就准备赔个一二十万两?
还“又能如何”?还“买个教训”?
真是“崽花爷钱不心疼”的败家子!
那是银子不是烂石头!
他很想斥责这种不负责任的想法,许多话窝在心口堵到喉咙,不吐不快,觉得快要爆炸了。
毕竟上了年纪,涵养是有的,秦业终究忍了下来。
端起酒杯,挤出笑脸,言不由衷的称赞道:“贤侄心胸豁达,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说说笑笑间,酒过三巡。
柳二郎醉态已显,面色红润如桃李,身子摇摇晃晃,时不时的甩下脑袋,稍作提神。
说话也开始豪放起来,嬉笑无羁。
良机难得,秦业准备借此打听贾府情况。
他与贾政是工部同僚,对方根本不懂工程业务,常向他请教,故而双方有些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