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大厅内,尚书顾克贞、督饷侍郎王泽业、主事周瀚并几位同僚在座。
柳湘莲起床后晨练那会儿,顾尚书和王侍郎正参加早朝呢,是以都面现倦色。
本可稍作休憩再处理公事,户部又不用开门办案,可皇帝不仅批了题本,还特意在早朝上宣布此事,要户部尽快拟出征收细则来。
与以往众志成城反对加征商税不同,大多数官员都当作是听笑话——想收百万戏捐,简直白日做梦!
顾、王二位差不多也是同样的心思,广和楼毕竟是特例,柳湘莲是大股东,有一言决之的实力,他既同意,收税不成问题。可其他的呢?
一方面不能对作为演出场地的茶园茶馆收税——他们要缴纳门摊税还有各类杂税和摊派,都是地方收入,户部岂能横插一脚?
另一方面,也别想对戏班收税,不是阻力大,而是投入产出比太差,要耗费多少人力?最后又能收到几个钱?按照票价征收看似理想,放眼全国只广和楼独一份!
皇帝的确是批复征收戏捐,户部却不知该如何执行。
稍稍商议过后,得出结论——此事非柳湘莲亲自操办不可。
这次柳湘莲进来后,待遇较上次有所提高,命他在下首末位坐了,奉茶。
顾尚书稳坐如山,风雨难动。
王侍郎主动问道:“柳照磨,你的题本陛下已经批准,今日早朝特意公之于众,命你全权办理,按照规矩,需制定征收细则,不知你是什么想法?准备如何征收?”
柳湘莲神色淡然,反问道:“诸位大人的意思呢?”
上司问话,哪儿有下属反问的道理?此子好生无礼!
王泽业略有不满,望向尚书大人,对方老神在在,端着茶盏慢慢啜饮,似未听到。
压住心头恼火,王侍郎沉声道:“柳照磨,本官知你对区区八品之职不在意,巴不得被罢免。但既然皇命在身,做臣子的只能勉力承担。你敢作此提议,定早有成算,何必藏拙?不妨直言。”
柳湘莲也非没事儿找事,听他都这么说了,也不再拿捏,说道:“征收戏捐,说难也难,说易也易,只看以何种方式收取。
倘若和其他杂税一样任地方来收,不用卑职说,诸位也该知道,不但收不上什么钱来,还会弄得乌烟瘴气,让普通伶人生活艰难。到时定然惹来无数骂名,说不得还会有专门咒骂卑职这个罪魁祸首的戏本子出来。”
“当”的一声,顾尚书将手中茶盏往桌上一顿,沉声喝道:“不要再卖关子!如今谁不知你称戏捐可年入百万两?若是办不到,就是欺君大罪,罪在不赦!”
柳湘莲浑不在意的笑了笑,并不急于反驳。
见氛围有些紧张,不是谈事的节奏,王侍郎忙对柳湘莲道:“这些情况我们自然是知道的,你且说你的主意!“
柳湘莲环顾众人,扬声道:“卑职的主意很简单——戏捐由户部直管!设‘筹饷处’专司筹饷事宜。不仅是戏捐,今后一切赋税革新事宜,都由筹饷处主办。卑职不才,自荐担任筹饷处主官!”
众人目瞪口呆,俱觉无语——哪有这样明目张胆求官的?朝廷机构岂是你说设就设的!
想到他本非科举正途,乃是恩荫得官,不学无术嚣张狂妄也在所难免,就不与之计较,而是细想其中深意。
王泽业作为筹饷侍郎,尚无直属部门供他指挥,岂料这少年竟异想天开,不禁皱眉,反驳道:“何必如此麻烦!地方自有课税司局,由你安排调用便是。何须增设机构?不仅有违祖制,也将大增成本!”
众人皆点头表示赞同。
“哼!”柳湘莲无所顾忌的冷笑出声——想让人办事又舍不得给权,哪有这等好事!
就像王泽业的督饷侍郎,手下无人可用,仅凭官职,对方若敷衍了事,能督得什么饷?
他放声说道:“王大人,咱们明人不说暗话,现在课税司局是什么状况你们不知?敲诈勒索、中饱私囊!这征收戏捐的事儿安排给他们,能收的上来?你我心知肚明!”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再者,单凭戏捐济得甚事?陛下命我筹办粮饷,以卑职观之,不革新赋税无以解决财政窘迫的局面。纵有良谋,没有心腹人手如何办理?
你说‘祖制’,依祖制边军全靠地方供给,还没有年例呢,何不免去年例,诸位岂不轻松?
可以吗?不可以!时移势易!
况且,我所说的‘筹饷处’只是内部临时机构,有什么问题?有什么为难的?
诸位大人无非是担心遭受攻讦,卑职愿意主管此事,你们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身负皇命,自然一心为陛下效力,陛下若不满,随时可罢了我的职位。又与诸位何关?”
什么叫不关他们的事儿?若是真惹出乱子,岂能不牵累主官!王泽业脸色难看,不发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