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晚饭的时候,男人们按照自由组合,到工棚内领饭、打菜,就在外面的棚檐下呼啦几下吃了,趁着身上的热乎劲,从大灶上打了热水,进大棚里去擦澡。
红芬就把她们盘点菜蔬后的想法,讲给贫协组长听,因为贫协组长是专门管工地后勤生活的。
红芬说:“上工地是个出蛮力的活路,每天就是萝卜白菜肯定不行。我们建议,您领人回村去,找各家各户收一些葱姜蒜,作为调味。如果没有这些的,还可以拿出自家腌制、晾干的萝卜丁子、腌菜、渣辣椒(一种用大米面掺和红辣椒剁碎后腌制的下饭菜)来,假是队里有办法隔几天买点荤菜,打几次牙祭就更好了。”
贫协组长说:“我要跟队长说,队委会商量了才能办。你们不上堤来,不知道男人在外面受的罪。”笑了笑说,“你们经常在家里总说我们男人家懒外勤,走进家门,横草不拿,直草不拈。现在看到牛是怎么耕地了吧!哈哈哈……”
红芬也不怪罪他的反责,径直走进工棚去收拾男人们吃饭的碗筷去了。因为工地上吃饭的人有七十多人,就用五口大木甑蒸饭,每十五个人左右一甑饭。领饭的人负责把木甑抬出去,打菜的人用大瓷盆打好菜,聚在一起,各人拿自己的碗筷,自取饭菜,吃饱为止。所以,男人们吃饭快,而收拾碗筷木甑的四个女人就得用几个小时收洗。男人们擦澡、洗衣后,会躺下尽快睡觉,因为白天劳累了,要恢复体力。
四个女人弄完,已经到了夜很深的时候。棚子外面能听到冷风呼呼的响,因为工棚就是用高粱杆、竹竿、树枝合起来,编制成的棚壁子,里外再用烂麻搅合泥浆抹上去的。假如不是棚壁子能挡风的话,使人感觉就像睡在野外一样。
女人们想到男人们就睡在对面的工棚里,自己还有什么怕呢?不然的话,这几个女人是绝对不敢睡在这样的棚子里面的。
春霞的铺位挨着翠英,就小声对翠英说:“翠英婶,在家里没有感到睡在床上的被窝里是很舒服的,只有在这里才有感觉。”
“是啊,我就说男人们不容易,你看他们吃了什么,穿的是什么,但是,他们一上工地就脱下棉袄,拼命的干活。”翠英回答说,“如果能让他们每天吃点有味的菜就好了。”
“听说有的村还没有大灶做菜呢,都是自己从家里带的腐乳,腌菜什么。能下饭就不错了。”
翠英说:“你们家准备哪一天杀猪,如果是就近几天杀的话,我想把你们家还给我的猪肉,带几斤到工地上来,给他们打牙祭。”
“你家里娃儿不吃了吗?就那么一点点,这么多人,能感觉肉味吗?”
“我想的是,就像文焕在世上了堤一样,反正尽我的心呗。”
“好吧,如果哪天有机会派人回去,我就要长坤回去把猪杀了。”
两个女人说着就睡着了,因为她们从大早出家门,一直到天黑都没有闲着,真是辛苦。也就没有了平时择床睡不着的讲究了。
凌晨四点左右,翠英就起来了。红芬也跟着起来,她们一起摸黑出来上茅坑,浑身就打了一个激灵。看天上黑暗中的满天星星,心里明白,外面这时正是寒霜铺地,在家里应该还在暖被里面呢!
她们两人回工棚里面的时候,春霞和传琴已经在洗漱。几个人不用分派,就开始烧水,淘米,洗菜,做早饭。这就是鼓词上说的:五更造饭,平明出兵。因为男人们早起吃饭就要上工地,冬天日子短,几餐饭不抓紧时间,做事就干不出工效。
男人们天还没有亮,就起床,打水,吃饭,虽然是在工地,但是真正感受到了在家里的气氛。
吃早饭的时候,贫协组长就对大家说:“队委会根据女炊事员的建议,准备今天派四个人回去,找各家各户收一些姜葱蒜,腌菜,渣辣椒来,把我们的生活弄好。有谁想回去,就报名。下晚提前收工,吃了饭回去,明天来上早工。”
春霞走到长坤身边,小声对他说了夜晚上翠英对她说的想法。其他人以为春霞想长坤了,有意走近身边亲热呢,心里都还有些羡慕。男人平常在家里,总觉得女人很让他们烦心,一段时间不在一起,又有些想了。
长坤报名说:“我晚上要回家去,马上就要过小年了,回去把年猪杀了。”
还有一个说,要回家去看娃儿病好了没有,一个说姆妈生日,回家去看看。
贫协组长同意了,说带他就是四个人,只要天气好,每天都可以轮换派人回去看看家里。
等到男人们上工去了,几个女人一边收拾碗筷,一边看堤上堤下挑土、推车的人,像蚂蚁一样连着线在爬动。
翠英心里想,如果不是搞集体,谁能组织这么多人来修筑堤坝呢?以前老人说,莲湖河滩洲,十年九不收。栽插屋,绑架床,水来了,跑他娘。水来水去,谁管呢?
第二天晚上的饭菜就有了大变化,有烹有炒,汤汤水水,女人们看着男人们吃得香,心里也很有滋味。
红芬向大家说:“你们没感到菜汤里的油荤吗?这是长坤回家杀了猪,按翠英的吩咐,把他家还给翠英的猪肉带了十多斤。我们每天给菜蔬里添加些,你们就有了味道了。”
大家齐声吆喝,敲着碗筷,感谢翠英。翠英脸红着说:“文焕没了,感谢乡邻关照我,公家没有忘记我们娘母子。我一个女人也为大家伙出不了多少力,只能尽我的一点心。”
听着翠英的话,大家都在心里感动着,嘴上用力眨巴着、嚼着,好像要把这些吃进去,融化进去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