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勒虚云瞪龙鹰好一阵子,叹道:“李显乃中土史上罕有的昏君,是否清楚黄河帮是什么东西,仍很难说。何况大多数时间,他压根儿不晓得签署了什么,在恶妻有心欺瞒下,更荒唐的事也可以发生,轻舟实高估了他。”
龙鹰不解道:“黄河帮尚未有行动,韦、宗可诓李显批出怎样的谕令?”
台勒虚云道:“例如把洛阳区的水师,拨归宗晋卿直接指挥。”
龙鹰失声道:“我的娘!确是个大问题。”
台勒虚云道:“权力操于韦、宗之手,黑可说为白,白可成黑,大可将卷土重来的黄河帮打为叛党。更简单的,是指鹿为马,硬派大江联借黄河帮之名反击北帮,可达至同样效果。”
龙鹰心忖这可非指鹿为马,而是指鹿为鹿,指马为马,因大江联确以黄河帮之名来个借尸还魂。
台勒虚云道:“权力斗争,不论朝内朝外,最后总凭政治解决。像杨清仁般,表面看似位高权重,事实上一直被韦温架空,想调迁个手下将领,均受诸般阻挠,难以成事。”
龙鹰道:“是以前的事了!”
台勒虚云冷静的道:“轻舟何有此言?”
龙鹰道:“在我离京之前,李显委托我暗里调查武三思遇害的真相,我一直忍着不说,因李显似在第二天便忘掉此事,只字不提,我如不识相,等若把热孔脸贴在冷屁股上。”
台勒虚云动容道:“竟有此事?昏君也有醒觉的一刻。”
龙鹰道:“攻打大相府之时,田上渊同时分兵攻打长公主府和兴庆宫,实犯了李显的大忌,长公主和相王肯定就此向李显哭诉,并说出心里的怀疑。谁都晓得李重俊绝不会动长公主和相王,那等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而有实力这么干的,舍田上渊外尚有何人?不过因李显的畏缩,朝内外又给恶后、权相控制在手,故敢怒不敢言。”
台勒虚云思索着,似要从龙鹰这番话里捕捉某一玄机。
龙鹰续道:“李显连续两天梦见武三思,劝动他向我这个外人求援。不过!真正撼动他的,是韦氏族人当着他将燕钦融拖出去活生生地乱棍打死,令李显忍无可忍。”
台勒虚云讶道:“忍无可忍?想不到呵!依表面的情况看,李显变得更胆怯畏缩,忍气吞声,任韦后摆布。”
龙鹰想说李显在等老子回来,但当然不可宣之于口,道:“刚才谒见李显,我尽博一铺,直告他杀武三思者,田上渊是也,长公主和相王亦为他铲除的对象,只是没有成功。当时我在想,若他仍踌躇不决,小弟唯一之计,就是通知有关人等,立即逃离西京,有那么远,避那么远。”
台勒虚云如释重负的吁出一口气,莞尔道:“轻舟说得轻松有趣,而显然担心的情况没有出现,否则轻舟早溜得远远的。”
龙鹰道:“我看李显今次是铁了心,向我问计。”
台勒虚云双目电芒闪烁,凝神倾听。
龙鹰道:“我告诉李显,唯一方法是把相王捧上一个可与恶后、权相抗衡的位置,以李族对韦族,方有可能将形势逆转过来,需要的是他的坚持和决心。”
台勒虚云苦笑道:“这等若逼韦、宗提早毒杀李显。”
龙鹰从容道:“我们布局在麟德殿内将九卜女当场格杀又如何?可预河间王的一份。”
台勒虚云喝道:“绝计!”须知韦、宗毒杀李显的手段,已因九卜女而曝光泄露。如此谋朝篡位的事,愈少人晓得愈好,一旦负责者被戮,等若打乱了韦、宗精密的部署,重新建立需时,且龙鹰一方会想方设法增添其难度。
九卜女之死,绝不公开,于田上渊来说,是忽然断去与九卜女的联系,到弄清楚情况,又或猜到,起码有十天半月的时间。
台勒虚云问道:“李显如何反应?”
龙鹰绘形绘声的描述道:“他脸上血色尽褪,两唇轻颤,虽直视着我,眼神空空洞洞,视如不见,过一会儿后,双目回复神采,露出当日决定任用河间王的同样神色,说出‘立即给朕召临淄王来见’的一句话。”
台勒虚云讶道:“李隆基?”
龙鹰应道:“正是李隆基。”
台勒虚云叹道:“好一个李显,是要传位予皇弟哩!”
龙鹰直觉感到他不但想过这个可能性,且一直朝这方向努力,故此声调透出满足的意味。
李隆基既为近臣,又属皇族,得李显信任,故李显第一个征询他的意见。由李隆基向他王父说项,可避过韦、宗的耳目。
于李显来说,李重福、李重茂两子有等如无,从不放在他的龙心里,为何如此,恐怕怎么说也说不清,宫廷恩怨也。
李重福较长,依继承法理该传位予他,不过在龙鹰印象里,李重福与韦后关系极差,绝不容他成为太子。
李重茂则尚幼,年纪小小已被放逐,非常可怜,不过肯定在阅历、经验、处事各方面严重不足,欲籍之以抗衡韦宗集团,保住李显的江山,真是提也休提。不论声誉、地位,两人均难和李旦作比较。
台勒虚云怎会看错人?勒虚云道:“轻舟有否留下来听他们的对话?”
龙鹰苦笑道:“小可汗太看得起小弟,不用李显赶我,小弟自动告退。”
台勒虚云沉吟片刻,道:“李隆基四个兄弟迟迟未归,偏他及时回来,接替轻舟当上筹款大使。更出乎意外的,仅一个月的工夫,他筹得近万两黄金,令西京所有人莫不对他刮目相看。”
龙鹰点头道:“安乐告诉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