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被她勾起了不久前的回忆,皇帝顿了顿,仍旧极其严厉地责问:“就算未央宫与此事毫无干系,那么,季卿扬呢?难道他也是无辜的吗?”
“陛下,我夫君是您一手提拔,他是什么样的人,难道您还不清楚吗?”慕容凝流着泪,情真意切。
“朕以为他忠心耿耿,丹心一片,可朕怕是朕看走了眼!朕的探子绝无可能背叛,难道还冤枉了他不成!”皇帝显然也是极其失望,季卿扬本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人,如今他却对这个少年将军渐渐失去了信任。
“皇上的密探自然会如实禀报他所看到的,但他所看到的,却未必是真的。”慕容凝冷静地应答,飞地想着对策。
“眼见为实,难不成你竟要质疑这句话吗?”昭和帝极怒反笑,手重重地拍向龙椅的扶手,出了一声高亢的蜂鸣。
“不。臣女只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慕容凝从怀中拿出了一颗已经变成了淡粉色的母云珠,递至了皇帝的桌榻之上。“此物想必陛下再熟悉不过。卿扬前往北荒之时,我曾予他子云珠以防万一,却不想竟能救他一命。如今子云珠已碎,术法催动之时,它所经历之事已悉数联通到了母云珠体内。陛下,您不想看看吗?”
子母云珠皇帝并不陌生,早在年轻之时便见慕容怜经常使用,因此他也并不怀疑,只是面色阴沉地说道:“我倒要看看你们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慕容凝催动了术法,母云珠旋转着映出了子云珠破碎前的场景。
是黑压压围成一圈的北荒士兵,从他们领口的徽章和袖口的纹路甚至能分辨出他们是北荒的精锐部队。此时他们正一步一步地向着子云珠所在处靠近,个个凶神恶煞。突然有一阵阴影闪过,视角切换,只见蓝天白云之下,一柄闪烁着寒芒的长戟高高举起,眼看着就要冲着云珠斩下。
哐当一声巨响,连通着子云珠的母云珠也感受到那般强劲的力道,不住地颤抖,出了嗡嗡的争鸣。
画面变得一片空白,刺眼的光芒让人无法逼视,昭和帝不得不微微侧过脸去,斜眼看过去时,只见季卿扬满脸血泪,目光凄绝而哀伤地凝视着茫茫一片虚空,那双墨色瞳孔里的绝望与迷惘,似是能透过云珠直直地射进面前的人心中。
昭和帝的眸子里有一瞬间的痛惜与怜悯,快到慕容凝不敢确定。
云珠里的画面逐渐变得模糊、透明,最终统统消失不见,母云珠又恢复了那样粉嫩娇艳的色泽,似是那些刀枪和痛苦都是臆想出来的一般。
一时间殿内无人说话。
“他回来了吗?”昭和帝打破了沉默,语气稍缓,却仍旧透着怀疑。
“尚未。”慕容凝的眸子垂了下去,神色哀戚。
“阿凝。”昭和帝凝视着她的表情,她掩藏的很好,什么也不能窥探出来。然而皇帝却突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朕一直有个疑问,为何你独独愿意嫁给季卿扬呢?”
慕容凝听到了自己血液加流转和心脏剧烈收缩的声音。
这个问题极其难以回答。她曾在昭和帝面前那般坚毅地拒绝了他的赐婚,几乎是断绝了自己所有的退路,一副孤独终老的觉悟。如果说自己突然想明白了或者只是想嫁给季卿扬,无疑会让皇帝更加的怀疑。
同时她也确定了她的一个猜测,那就是北荒封锁了季卿扬嗜血爆一事,目前皇帝还不知道季卿扬是姬家的后人。
事情也不是完全没有转机。还没有到必须挑明的时候。
那么她,也必不能让皇帝从自己这里查出他的秘密。
“不是陛下让臣女嫁的吗?”慕容凝突然莞尔一笑,不动声色地从袖中掏出手绢,捂住了脸上的伤痕。
这话说的蹊跷,连昭和帝都颇感意外地挑了挑眉。
“二皇子对臣女的殷勤,陛下再清楚不过。倘若前左相徐世昌大人同辰贵妃娘娘一同请愿,要让二皇子娶了臣女,陛下便要为难了。臣女一日不嫁,陛下心中便一日难安。”慕容凝直言不讳地说出了皇帝的想法,目的便是打消皇帝的疑虑。
果然,昭和帝开口问:“不嫁给他,还可以嫁给许多人,为何你却独独选了季卿扬?”
“不是臣女选了季卿扬,而是陛下您,您选了季卿扬啊。”慕容凝毫不退缩地同昭和帝对视了一眼,眸色赤诚,无所畏惧。
她匍匐着跪拜下去,“臣女不知天高地厚,揣度圣意,不知错对与否。但无论如何,臣女一片赤胆忠心,日月可鉴。”
昭和帝紧绷的神色终于有了丝松动,脸颊边的曲线稍微缓和了丝弧度。
“等他回来再议吧。”他似是极其疲倦地摆了摆手,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若他能活着回来。”慕容凝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