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因为谢锦依畏寒,在用浴间时,里面总是热雾缭绕。
然而,此时此刻,浴间既没有热水,也没有烤火,内里一片阴凉,浴池旁放了一个巨大的木桶,里面装了八分满的冰蓝色药水,浮着几块冰砖,桶面正散着寒气。
郑以堃已经准备就绪,朝重锐道:“王爷,请。”
药桶内有小台阶,桶外也有木踏板,重锐抱着谢锦依,一步一步地攀了上去,然后长腿一跨,踩进了桶内的台阶,触到了那刺骨的药水。
那药水中仿佛藏着无数利刃,将肌肤一寸寸割裂开,再一点点地磨着骨头,连他都感到了恐怖的痛感。
可他的小公主,连摔倒都要红了眼圈。
郑以堃提醒道:“王爷,这是唯一的机会。”
重锐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下定了决定,快速地浸了进去,坐在桶内的木梯上,然后将小公主抱在了腿上,让她跟自己面对面地坐着,药水没过了两人的脖子。
几乎是同时间,谢锦依微蹙的眉心变得紧皱,呼吸也快了许多,无意识地低声痛吟,身体动了动。
“谢锦依……”重锐双臂将她定住,“忍一忍。”
谢锦依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大,终于是被痛醒了。
刺骨的冷,蚀骨的痛,让谢锦依想到了上一世最后坠崖时的粉身碎骨。然而,那时也不过是顷刻之间,但如今这恐怖的痛感却是连绵不断。
她本是在无意识时被强行痛醒,如今脑中还迷迷蒙蒙,尚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却已经下意识地喊道:“重锐,我疼……”
重锐心中绞痛,按着她的手却丝毫没有放松,连声音都有些微微发抖的:“我在,谢锦依,我在,别怕。”
谢锦依已经彻底清醒了,剧烈地抽着气,是真的疼狠了,一边哭叫一边挣扎:“好疼,好疼啊,重锐你放手……”
她本就是个体弱的小姑娘,昨夜毒发又被耗去了许多体力,此时却挣扎得厉害,重锐又不敢下重力,怕伤了她,束手束脚,竟然一下子被她推开了。
眼看着她就要起身,重锐眼疾手快又将她按了下去,按着她的后劲,让她伏在他身上,一边拍着她的后背:“谢锦依,忍一忍,我陪着你,我也疼,我们一起忍过去,不要怕。”
谢锦依听着重锐说的那声“我也疼”,挣扎的动作小了,趴在他肩上哭,每一声就在他耳边,听得他心如刀割。
郑以堃见她被安抚了下来,又朝重锐说道:“王爷,下属准备开始下针了。”
重锐点点头,小声地在谢锦依耳边说了会儿话,郑以堃只听到那小公主哭着“嗯”了一声。
重锐道:“开始吧。”
郑以堃让谢锦依吃了一颗药丸,直接催动了蛊毒。她的脉息紊乱,郑以堃下针如飞,重锐以内力辅助引导。
谢锦依本以为,没有什么会比这药浴更痛了的,但此时才发现,自己真是太天真了。
经脉遍布全身,上至头脑下至脚趾,浑身都在疼,身在炼狱,不过如此,让她直接没撑住昏死了过去。
*
给谢锦依压制蛊毒时,重锐最终还是没能完全精确控制好力道,虽然没有经脉断裂,但仍是有些受损。
谢锦依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身体软绵绵,一点力气都使不上。
远处苍穹夜幕,满天繁星,眼前雾气缭绕,一片白蒙蒙,什么都看不清。
“醒了?”
重锐的声音自头顶上传来,她仰了仰头,这才发现自己正靠在他身前,枕在他肩上。不知怎的,她忽然就想到了话本里说的仙境,似乎也是白雾缭绕的。
她有点迷惘:“我这是死了吗?”
话音刚落,她感到搭在腰间的手一紧,重锐将她转了过来,捧着她的脸,额头与她相抵:“别胡说。”
即便是这样近的距离,谢锦依仍是觉得有些朦胧,但能感到重锐语气中的不安,掌心按在他的手背上,讨好地蹭了蹭他的手,小声道:“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