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谷城攻康居北部。北路联军行至阗池(今伊塞克湖)以西时,康居副王抱阗正奉郅支的命令,率千余骑在赤谷城以东掳掠,见联军西征,于是随后追击,企图袭击联军辎重。陈汤纵兵回击,大败抱阗,夺回被掠的人口牲畜交还乌孙。联军进入康居境内后,陈汤下令严禁掠夺,深得康居民心。康居的各部落首领早已痛恨郅支的残暴统治,纷纷投靠联军,把郅支的内部情况提供给联军,因此联军得以顺利地抵达郅支城。这时康居兵万余骑也归附联军,与联军将郅支城四面包围。此时,郅支困守孤城,身边仅剩下千余名士卒,进退无路,却又不肯束手就擒,只好将希望寄托于联军远来不能久攻之上。郅支城外城为木城,内城为土城,联军将士奋勇攻城,纵火焚毁木城,郅支也被射伤,躲入内城继续顽抗。内城很快也被攻破,郅支走头无路,最后被联军杀死,阏氏、太子、名王以下一千多人都被斩首,残余部众均成为联军俘虏。郅支的首级送至长安,悬挂于槁街(专供异族人居住的街)上示众。此役是西汉年间对匈奴的最后一战,与汉朝敌对的匈奴残余势力被彻底从西域清除,为汉匈关系的重新调整扫清了障碍,也为其后汉匈和平相处六十余年奠定了基础。
对于郅支之死,远在漠北单于庭的呼韩邪单于喜惧交加,反映是极为复杂的:喜者是郅支已死,自己最强悍的政敌在汉朝的打击下从此消失,匈奴自握衍朐鞮单于以来二十多年讧乱不息的局面彻底结束,大漠之上复归一统,匈奴各落部重新听命于单于庭;惧者是郅支败亡之后,匈奴唯一能够牵制汉朝的力量已经不复存在,汉朝势力强盛而自己势单力薄,今后或不免因得罪汉朝而如同郅支一样灭亡。形势的急剧变化促使呼韩邪只能继续归附汉朝,才能确保自己统治的安全。于是在建昭五年(前34年),呼韩邪上书元帝,请求朝见,并解释说以前常愿朝见天子,只因郅支在西方,恐怕其前来袭击,因此不敢前来朝汉;今日郅支已伏诛,愿入朝拜见天子,庆贺胜利。
公元前33年春正月,呼韩邪单于第三次入汉朝见。元帝礼遇赏赐如初,又加赐衣服、锦、帛、絮,均较黄龙元年入朝时多一倍。朝见期间,呼韩邪表示愿为汉室女婿,元帝遂将美丽端庄的后宫良家女王嫱(字昭君)赐与他为妻。呼韩邪单于大喜,号王昭君为“宁胡阏氏”,意为得昭君可使匈奴永得安宁。随后,呼韩邪又上书表示愿为汉保卫东起上谷,西至敦煌的边塞,请求汉朝撤罢戍守边塞的士卒,以休养汉族百姓。元帝命群臣商议,最后采纳议郎侯应的意见,本着“安不忘危”的精神,以“中原四周皆有关梁障塞,并非单为防御匈奴,同时也防止境内不法之徒出塞滋事”为由,婉言谢绝了呼韩邪的请求。元帝为了庆祝诛灭郅支的胜利及呼韩邪的来朝,汉匈再不以兵革相见,边境从此永远安宁,故改元为“竟宁”,以志纪念。
建始二年(前31年),匈奴一代杰出的政治家呼韩邪单于去世。临终前,呼韩邪欲立少子且莫车为单于,且莫车的母亲颛渠阏氏说:“匈奴讧乱十余年,不绝如缕,全赖汉廷的支持,方才转危为安。如今平定未久,人民深惧争斗再起;且莫车年少,百姓不附,不如立长子雕陶莫皋。”呼韩邪见颛渠阏氏深明大义,以国事为重,于是改立大阏氏(第二阏氏)子雕陶莫皋,即复株累若鞮单于。昭君出塞之后,与呼韩邪生有一子。呼韩邪死后,昭君又遵从成帝的诏命,按匈奴习俗改嫁复株累单于为妻,生有二女。在漠漠的塞北之上,昭君住穹庐,着皮裘,食肉饮酪,生儿育女,最后死于异乡它邦。一个纤弱的汉族姑娘,为汉匈和亲作出了巨大的牺牲。昭君死后,其子女继续为汉匈和好而奔波。大约在宋代之前,一座“昭君墓”(在今内蒙呼和浩特南)出现在漠南草原之上,据说此墓终年被青草覆盖,故以“青冢”命名。千百年来,“青冢”历经寒暑,青草茵茵,默默地向世人传诵着“昭君出塞”的故事。
复株累单于继立后,遵循其父遗训,继续与汉和亲,其后历经搜谐若鞮单于(复株累弟且糜胥)、车牙若鞮单子(且糜胥弟且莫车)、乌珠留若鞮单于(车牙弟囊知牙斯),直至王莽代汉,扰乱匈奴时止,一直与汉朝保持着友好的关系,汉匈两族人民平安相处六十多年。昔日战马奔腾嘶鸣的喧嚣的疆场,如今成为牛羊悠闲漫步的宁静的牧场。正如班固在《汉书?匈奴传》赞中所说:“是时边城晏闭,牛羊布野,三世(指元帝、成帝,哀帝和平帝)无犬吠之声,黎庶(百姓)亡干戈之役。”
第五章、竟断匈奴臂,铁马驻天山
一、张骞出使西域
在玉门关和阳关以西,巴尔喀什湖以南,葱岭以东有一片广袤而又神秘的土地,这就是被西汉时人称为“西域”的地区。西域的范围大体上相当于今天的新疆。有时葱岭以西的一些地区也被包括在内。可是在西汉初年,中原地区的人们对西域的了解实在是太少了,西望的视线被连绵千里的祁连山脉所阻断,只有上古时流传下来的一些美丽而又离奇的传说,为人们提供了许多可以驰骋想象的空间。据说那里有黄河的源头昆仑,高耸万仞,是太阳与月亮交替休息的地方,上有仙人西王母的瑶池,周穆王曾经驾驭着骏马前去拜访。终于,汉匈战争的深入发展为揭开这片土地的神秘面纱提供了一个难得的历史机遇。
建元初年,汉武帝从匈奴俘虏的口中获悉,在匈奴老上单于击败原来居住在河西地区的月氏人后,曾用月氏王的头骨做成饮酒器,月氏被迫西迁,对匈奴人恨之入骨,常图东归报仇雪耻,只是苦于自己势单力薄,因此未能如愿。武帝非常重视这个情况,一个联络月氏,夹攻匈奴的战略意图在这位少年皇帝的头脑中形成了。但是,通往西域的唯一交通要道河西走廊控制在匈奴浑邪王与休屠王的手中,而且月氏西迁后的下落也无人知晓,西域的情况更是不为人知。毫无疑问,出使月氏是一个充满了冒险与死亡的艰巨任务。武帝因此悬重赏召募使者,汉中成固(今陕西成固)人张骞以郎官毅然应征,从此踏上了通往西域漫长而又艰辛的历程。
建元三年(前138年),张骞率领一百多名随员从长安出发,刚刚由陇西进入河西地区,就被匈奴骑兵俘虏,押送至单于王庭(当时单于王庭在漠南,今内蒙呼和浩特附近)。军臣单于很欣赏张骞的冒险精神,想劝其归降,于是为他娶胡女为妻,迁往匈奴西部看押。张骞虽然身陷匈奴,但始终没有忘记使命,精心保留着汉节,在渡过十余年的半囚徒式的生活后,终于得到一次机会,与部分随员逃离匈奴,为执行使命继续西行。张骞等穿过车师(又作姑师,在今新疆吐鲁番西北)附近的天山缺口,沿天山南麓西行,越过葱岭,进入大宛境内。大宛王早就听说汉朝富饶,一直想与汉朝交往,所以见到张骞非常高兴。张骞说明来意后,请求大宛王派人送至月氏,并许诺回朝之后将厚赠财物酬谢。大宛王深信不疑,遣人将张骞送至康居,再由康居送至大月氏(即月氏)。在经历了千辛万苦之后,张骞终于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
张骞虽然到达大月氏,但情况却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月氏人被匈奴击败后,先迁徙至塞国(今伊犁河流域),后又遭到受匈奴支持的乌孙人的进攻,再度西迁至大夏(今阿富汗北部)。在征服大夏后,月氏人于妫水(今阿姆河)北建立王庭并定居下来。妫水两岸土地肥沃,月氏人丰衣足食,安居乐业,再也不想东归故乡寻匈奴报仇。张骞在大月氏逗留一年多的时间,始终无法与大月氏人结盟,只得失望而归。鉴于出使时被俘的教训,张骞沿着塔里木盆地南边与柴达木盆地北边回朝,想避开匈奴,绕道从羌族地区而归,结果还是被匈奴人捕获。张骞被扣押一年之后,军臣单于去世,匈奴内部因争夺单于之位发生争斗,才乘机与胡妻携子和随员堂甘父逃回长安。
张骞建元三年出使,元朔三年(前126年)方才回朝,历经十三年漫长的时间,出使时的一百多人,只有他和堂甘父二人生还。堂甘父是匈奴人,擅长射猎,穷困时全靠他射取鸟兽充饥,方才渡过难关。张骞出使的直接政治目的虽然没有完成,但却带回了那个神秘世界的真实情况。张骞将亲身经过的中亚诸国,如大宛、大月氏、大夏、康居及其旁传闻中的五六个大国和塔里木盆地南边诸国的地理、物产、风俗等详细地向武帝作了汇报。这位探险家的独特经历及其一番域外奇谈,引起武帝的浓厚兴趣,立即拜张骞为太中大夫,堂甘父为奉使君。后来,张骞关于西域情况的汇报,被司马迁收录在《史记?大宛列传》中,成为后人了解西域的最宝贵的资料。
就在张骞出使后的第六年,汉军在马邑设伏,企图诱击匈奴,虽然谋泄未成,但却促使汉匈战争全面爆发。在他回国的前一年,汉军发动了“河南战役”,收复了河套地区。但是匈奴依然占据河西地区,控制着中原通往西域的要道,往南又可与羌人联系,汉朝西北边境仍然受到来自匈奴右部的严重威胁。在听取了张骞的汇报之后,武帝更是急于沟通中原与西域的联系,进而控制西域,断绝匈奴的右臂。然而根据张骞出使西域的经验,从中原西行必须经过匈奴占据的河西地区,非常危险。此外还有一条通道,即由蜀地经身毒至大夏。原来张骞在大夏时,曾见过产于蜀地的邛竹杖和蜀布,非常惊奇,询问大夏人后方知是由大夏商人从其东南的身毒国(古印度的别称)贩运而来。因此,张骞估计身毒在大夏东南,又有蜀物,肯定距蜀地不远。所以,张骞向武帝建议另辟新径,打通从蜀地经身毒至西域的西南新通道(即从今日四川、贵州、云南经缅旬、印度至中亚)。张骞这一大胆的设想,又一次引起了好大喜功的武帝的赏识。早在建元六年(前135年),武帝就曾耗费巨资经营西南地区,后因欲全力对付北方的匈奴,故而放弃了这一计划。元狩元年(前122年),武帝根据张骞的建议,遣使再次通西南夷,寻求通往身毒的道路,终因西南地区少数民族的阻断及道路艰险而未果。
西南新道既然不通,武帝又回过头来集中精力打通河西走廊,于是在元狩二年发动了“河西战役”。骠骑将军霍去病一举击溃匈奴在河西地区的部队,迫使匈奴驻守河西地区的浑邪王杀休屠王后降汉,收复了河西地区,控制了中原通往西域的道路,在与匈奴夺取西域的斗争中取得了一个初步、但又极其重要的胜利。元狩四年,著名的漠北大决战爆发。匈奴在连续失去河南、河西二个战略要地之后,又遭到卫青、霍去病二路大军的夹击,匈奴东部的左贤王与中部的伊稚斜单于均受到重创,逃往漠北,从此“漠南无王庭”。匈奴在汉北部边境全线失败后,其势力开始转移到其右部,更加强化了对西域的控制。
西域自从老上单于时隶属于匈奴,至元狩时已经六十余年。匈奴在西域的统治十分暴虐,视各国如僮仆,在天山之北的焉耆(王治今新疆焉耆西南)、危须(王治今新疆焉耆东北)、尉犁(王治今新疆库尔勒)间设置“僮仆都尉”,负责从诸国聚敛赋税,西域各国,尤其是与匈奴相邻的天山北麓诸国畏之如虎,不敢抗命。西域东北的蒲类本是一个大国,因其国王曾得罪匈奴,单于遂徙其壮民六千多人于匈奴右部阿恶地,号曰“阿恶国”,其老弱逃亡于山谷间,才得以保存国号,但从此一蹶不振。匈奴对西域各国的生杀予夺,由此可见一斑。如果汉朝不能将匈奴势力逐出西域,就无法避免匈奴从其右部卷土重来,边境战争的胜利也就不可能巩固。在这种形势下,争取西域遂成为汉匈战争的新焦点。
大约在漠北之战结束前后,武帝数次向张骞询问大夏诸国的情况。张骞因始通西域及随大将军卫青出征有功,在元朔六年(前123年)被封为博望侯,元狩二年(前121年)因延误战机当斩,赎为庶人。wωw奇Qìsuu書còm网所以张骞见武帝垂询西域事宜,非常想再次立功复封,于是向武帝建议遣使联络西域北部强国乌孙,招其返归河西故地,同时遣公主出嫁,与乌孙结为昆弟,即可以断绝匈奴右臂,又可以招抚大夏诸国。武帝同意张骞的见解,派遣他再次出使西域。
元狩四年,张骞被任命为中郎将,率领一支三百多人的庞大使团,其中设有多名副使,每人均备马二匹,携带牛羊万头,币帛等财物不可计数,浩浩荡荡地向西域进发。这时河西走廊已经掌握在汉朝的手中,张骞不必再担心匈奴轻骑的骚扰,经由龟兹(今新疆库车一带)西行,顺利地抵达乌孙。然而此时乌孙正发生内乱,乌孙昆莫猎骄靡(昆莫是乌孙王号,又作昆弥;猎骄靡是名字)的次子与长孙因争夺太子之位而起兵相攻。昆莫年老,无力制止,只求自保。在这种形势下,乌孙当然无暇考虑与汉结盟的问题;况且乌孙邻近匈奴,服属已久,而对汉朝的情况却不甚清楚。虽然张骞一再宣扬大汉国威,厚赠财物,允诺以汉公主和亲,但是依然无法与乌孙缔结盟约。不过,乌孙见汉使气度非凡,礼物丰厚,推测汉朝应是一个大国,所以热情款待,并应允派专使赴汉致谢。张骞分遣副使等赴大宛、康居、大月氏、大夏、安息、身毒、于阗等国后,于元鼎二年(前115年)与乌孙数十人返回长安。随后,张骞所遣副使也陆续与各国派遣的赴汉答谢的使者返回。从此之后,汉与西域的联系日益密切起来,每年都有许多批汉朝使团或商队穿行西域各国之间,足迹遍及西域,甚至更远的地区,中原的丝织品等通过西域源源不断地输向西方,形成了一条举世闻名的丝绸之路。
张骞回长安后不久去世,但他在二次出使时所表现出的坚韧不拔的顽强毅力,以及与各国交往时宽宏友善的诚恳态度,在西域各国中留下深刻的印象。因此在他死后,许多出使西域的汉使都自称“博望侯”,试图以此取得各国的信任。司马迁称赞张骞通西域的壮举有“凿空”之功,决非虚言。
二、二征大宛与五夺车师
自从张骞二通西域后,汉与西域诸国的交往日渐密切,南北二道均已开通。大体上南道是出玉门关或阳关,至楼兰(都城楼兰,故址在罗布泊西北孔雀河南岸。昭帝时改国名为鄯善,迁都于罗布泊西南的抒泥城,即今新疆若羌)后沿塔里木盆地南缘与昆仑山北麓间通道西行;北路也是出玉门关或阳关,至楼兰后沿新疆中部天山南麓与塔里木盆地北缘之间的通道西行;南北二路在疏勒(王治今新疆喀什)会合,而后再逾葱岭至大宛、康居诸国。张骞“凿空”西域后,汉使与商旅们频繁地出现在南北二道之上,严重威胁到匈奴在西域的统治,匈奴当然不肯坐视。这时西域诸国尚处于匈奴的统治之下,尤其是对地处中原与西域交通要冲的楼兰与车师的控制更为严密。随着汉使往来的日渐增多,楼兰、车师等当道诸国供应食物,应接不暇,何况还有许多不法之徒混迹于使团之中,私带官物,依仗大汉的声威,强买强卖,勒索财物,更是引起诸国的反感。因此,楼兰、车师等国在匈奴的唆使与支持下,阻断交通,劫杀汉使。如果不断然采取措施,西域的交通存在着被匈奴重新阻断的可能。因此,武帝决心以武力保卫西域道路的畅通。
元封三年(前108年),武帝派遣将军赵破奴率数万骑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