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寒黎就是时寒黎,其他人之前就算劝阻,也不会用这种带有命令的干脆口吻,但凡她用这种口吻说话,就说明她说的绝对是对的。
但是这一次萧子显没有听。
“这是一个很有可能的猜测,我觉得成功的几率很大,至于能不能真的成功,总要有人试试。”萧子显那边有很明显的水声,好像他不得不沉入水中做了什么,然后又浮上来,“你说有一个更可行的猜想,是什么?”
时寒黎抿了下唇,她其实并没有什么把握,真要说的话,其实她连百分之五十的把握都没有,但是为了劝说萧子显,她故意用肯定的语气:“我有一项特殊能力,可以融合高等生物的血液临时获取进化能力,以及使用它们的力量,我之前融合过一条烈焰金羽蛇的血,我可以用它来代替火山,点燃这一片海域。”
然而萧子显的脑子并没有被病毒侵占,反而因为他的意志诞生出一种执念,他一针见血:“如果你觉得可以,刚才你会直接告诉其他人,但你没有说,证明你并没有把握,你只是想让我上去。”
时寒黎皱起了眉。
“就算你能点燃海面,海底怎么办?如果你真的能堪比火山爆发,那你也基本不能说是人了。不要再劝我了,哪怕是你,都不可能让我改变主意,我都已经来到了这里,难道你想让我临阵退缩么?我绝不。”萧子显的声音里有一种偏执到疯狂的东西,“你们快点开船离开,开得越远越好,我怕再耽误下去,潜艇就彻底无法启动了,你们要快!”
谢乔这时对岸上打手势,示意可以上船了,众人看向时寒黎,时寒黎沉默地点头。
“在无法确定后果的时候,你的牺牲可能是没有意义的,没有意义的牺牲为什么要去做?你有家人么?你有亲人么?如果你的牺牲白费了,你让他们怎么接受?”时寒黎的声音依然很冷静,她看着众人把伤员带上船,自己也长腿一跨跃了上去,“把坐标发给我,我们过去接你。”
萧子显那边没有说话,谢乔去开船,风栖把李慕玉扶着坐下来,轻声说:“萧队长说过,他没有父母,但是还有一个姐姐,也是军人,之前在崇城,就在中心基地所在的大陆上,之前在统计中,已经被划入中心基地的范围。”
“你还有姐姐。”时寒黎说,“萧子显,把坐标发给我,你姐姐还在等你回家。”
通讯那头传来了推动器发动的声音,然后萧子显笑着说:“我姐姐只会赞同我的做法,她把我从小养大,一直教给我的道理就是不要因为害怕失败而退缩不前。时先生,其实你也赞同我把,如果这时候站在这里的是你,我们也同样喊不回来你,对不对?”
时寒黎第一次无法反驳了。
船已经开始启动,在迎面扑来的海风中,萧子显说:“不要犹豫了,向前开吧,离开这里,越远越好,我说了,不要再劝我,我是一个违抗命令的士兵,这一次我也要固执己见了,哪怕我真的失败,这也是我自己的选择,我甘愿承担这种后果,这就是我想做的事,你们理解么?”
突然,他的声音停顿一瞬,变得急促起来:“走!我看到那只章鱼了,快走!”
时寒黎立在船头,她面无表情,浑身肌肉紧绷,掌舵的谢乔语序简短:“时爷!”
再不离开,就真的来不及了。
时寒黎说:“走。”
她最终还是放弃了。
她从来不救必死之人,这是她第一次试图救一个本就心存死志的人,却被对方一眼看穿了她的谎言,并给出了她无法反驳的理由。
如果这时站在底下的人是她,她会不会听其他人的劝阻?
她不会。这不代表她会做出所谓的牺牲,而是一旦她做出了决定,就不会为任何人所动,她是这样,萧子显也是这样,萧子显已经心存了死志,这条无归之路就是他的满足自己理想的朝圣
之途,他已经做出了决定,哪怕是他的姐姐亲自站在这里,恐怕他也会坚定地选择自己的道路。
对某些人来说,理想和信念是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时寒黎见过这种人,她敬佩这种人。
渔船的速度被拉到最快,在海面上乘风破浪,向远方飞速行驶。
大海的自我调节能力很强,一整座小岛被龟裂得七七八八,那么多尸体杂物,山体泥石,几个大浪席卷之下就几乎不剩下什么了,差点能覆灭人类的罪恶窝点,就这么被大自然更新换代,几天之后不留下任何痕迹。
萧子显没有挂断联络,每个人都在认真听着那边的声音,粗重的喘息不断地传来,潜艇内部响起刺耳的警报。
残破的潜艇如同核弹头一般飞速前进,指挥室里浸满了水,他不得不上浮到最上面,才能勉强露出脸来交换几口空气,在水压的压迫下,舱内的制氧系统早就停止工作了,那一丝丝空缺的地方大多数都是他呼出的二氧化碳,他的呼吸越来越困难了,但他不想让战友们知道他的困难,因此即使他再不忍心,也不得不到了说再见的时候。
他知道那群善良的人一定会因此而愧疚,但是就像他和时寒黎说的,总要有人去做这件事,无论是否成功,这都是他想要去做的事。
他凝视着窗外那只仿若贯穿整个海洋的章鱼,故意发了一发□□吸引它的注意,他要将它引回火山那里,最理想的情况下,它会被岩浆一同吞噬。
“向前走吧,朋友们。”萧子显的声音甚至带着几分满足与轻松,“如果将来要想起我,请为我感到开心,因为在临死之前,我总算做了一件有意义的事。”